“那,那奴婢陪您一道去。这街上人多眼杂的,当心冲撞了姑娘……”玉珠儿还未说完,一旁陆迢晔闪过屏风出来, 弹了弹宽袖。“我陪着去。”
玉珠儿愣了愣, 然后蹲身行礼, 退了下去。
苏锦萝挎着竹篮子,转头看了陆迢晔一眼,问出这几日总是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老祖宗怎么样了?”
“无碍。”陆迢晔每日清晨把完脉,总是这样回她。
“哦。”苏锦萝蔫蔫应了,闷着小脑袋往前走。
陆迢晔随在她身后,时不时的将人往身边拉。“看路。”
苏锦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走路时都感觉自己腿软的厉害。她走着走着,想起李老太太那副形如枯槁的模样,不自觉又红了眼。
“走错了。”陆迢晔伸手,掰着苏锦萝的肩膀将人往侧边挪了挪。
苏锦萝小胳膊小腿的,被陆迢晔木偶似得摆弄,也没甚反应。
陆迢晔伸手,指骨微屈,在苏锦萝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蠢货。”
听到陆迢晔的话,苏锦萝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她捂着小脑袋,双眸红通通的控诉。“你做什么?”
莫名其妙的居然骂她!
“不做什么。”陆迢晔话罢,突然止了步子。
垂花门处,管上虞拎着一篓子新鲜鱼过来,地上淌了一条溜的水痕。看到苏锦萝,笑眯眯道:“苏二姑娘这是要去哪?”
“虞表哥。”苏锦萝习惯性的端端正正蹲身行礼,然后才道:“去外头买萝卜。老祖宗想要吃我做的萝卜饼。”
“买萝卜不如拔萝卜,刚刚拔出的才新鲜呢。”
“这,去哪里拔啊……”苏锦萝一脸懵懂。
“我有庄子,里头种着萝卜。”陆迢晔迈步上前,看了一眼管上虞,唇角轻勾,笑的刻薄又阴冷。
呵,虞表哥。
真是愚笨!
“那我们去拔萝卜吧。”李老太太想吃,苏锦萝念着,要做到最好。这不仅是一份萝卜饼,更是一份心意。
“嗯。”陆迢晔应罢,拿过苏锦萝垮在臂弯上的竹篮子,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前去。
管上虞扔了鱼篓子,跟了上来。
陆迢晔止步,转头看向管上虞,似笑非笑的模样沁着冷意。“管公子也去?”
“是。”管上虞笑应。
陆迢晔俯身,语气轻柔,双眸暗黑。“管公子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你这鱼腥味,熏得慌,我那萝卜娇嫩的紧,怕是受不住。”
说到这里,陆迢晔若有所指的往苏锦萝那处瞧了一眼。
白萝卜苏锦萝睁着一双懵懂大眼,没听到陆迢晔跟管上虞说的话,只瞧着她那虞表哥面色一变,疾步就去了。
“你与虞表哥说了什么?”苏锦萝眼看着管上虞走远,悄悄扯了扯陆迢晔的宽袖。
毕竟是情窦初开时暗恋的人,苏锦萝对管上虞还是有那么几分女儿心思的。
许久未见,虞表哥还是这般好。苏锦萝这样想。
“我说,粉头堆里扎出来,连脂粉都没擦干净,被老祖宗瞧见,少不得要堵心。”
“哎?”粉头堆里扎出来?虞表哥不是去抓鱼了吗?
“你抓鱼,这个个份量一般大小?”陆迢晔踢了一脚那鱼篓子,鱼篓子里头的鱼跳出来,黏腻腻的摔在青石板地上,分量足的很,又大又活泼,但个头大小确十分相似,不像是抓的,倒像是精挑细选买回来的。
苏锦萝抿唇。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虞表哥居然也是个混脂粉堆的。
想到这里,苏锦萝偷偷觑了陆迢晔一眼。
像这个人,外头传的那样好,不也是个黑心肠的嘛。
……
陆迢晔说的拔萝卜的地,居然是在宫里。
“你不是说在庄子里吗?”
苏锦萝紧跟在陆迢晔身后,紧紧挎着手里的竹篮子,小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恐被那些宫娥、太监认出来。
普天之下,哪里有人跟她似得,挎着个竹篮子跟市井粗妇一样的就进宫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走岔了路,是来宫里买菜的……
“宫里头有一种萝卜,名唤‘胭脂萝卜’,乃涪陵进贡之物,太后尝了十分欢喜,便命人在御花园后头开辟了一块地,专门种这种萝卜。胭脂萝卜品质细嫩,色泽如胭脂般好看,便是生吃都十分美味。”
苏锦萝孤陋寡闻,没听过这胭脂萝卜,被陆迢晔说的,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正是春日,御花园内盛开百花。生嫩的花骨朵迎风摇曳,蝴蝶曼舞,柳絮偏飞,不远处有宫娥手执美人扇,正在扑蝶。
陆迢晔目不斜视的过去,带苏锦萝去了萝卜地。
萝卜长势很好,有专门的宫人看守,见是静南王来了,赶紧上前来拜见。
“拔几个萝卜,你忙去吧。”
“是。”宫人退至一旁,见陆迢晔亲自挽袖下地,面露诧异。
苏锦萝提起裙裾,小心翼翼的跟在陆迢晔身后走进萝卜地里。
萝卜被埋在土里,面上只有摇曳的青葱嫩叶。苏锦萝挑了一棵看上去最枝繁叶茂的,伸手就拔。
“不能这样拔。”陆迢晔转身,看到苏锦萝撅着小屁。股,正跟那萝卜叶子较劲,憋得一张小脸通红。
“要将土拨开,露出萝卜,在土里摇松了再拔出,不然容易断。”
“哦。”苏锦萝愣愣点点头,想起苏清瑜曾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男人,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余什么都会。大哥果然诚不欺她。
“不会拔的话,挖也好。不过当心别挖坏了。”递给苏锦萝一个铁制小铲子,陆迢晔蹲下身,徒手扒开萝卜边的泥,露出一小截萝卜头。
“哇,真好看。”
胭脂萝卜,物如其名,色若胭脂,让人眼前一亮。苏锦萝想象着用这种萝卜做出来的萝卜饼,定然是色香味俱全的。
“这里头也是胭脂色的吗?”
“对,切开来后,是由浅到深的胭脂色,或有泛白结丝,衬在里头也是很好看的。”
话罢,男人道:“拔吧。”
男人的手沾满了污泥,但动作却依旧优雅自如,仿佛现在的他不是在挖萝卜,而是在焚香抚琴。
苏锦萝撸起宽袖,拽住一把萝卜叶子就使劲。
萝卜在土里已经很松,苏锦萝一个不防,用力过大,一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被磕的愣在当下。
“当心。”陆迢晔凉凉开口,也不动作,只侧眸盯着人看。
苏锦萝本就尴尬,被陆迢晔盯得愈发面红耳赤。她扯过裙裾悄看了看,都是淤泥,尤其是臀部,湿漉漉的好大一片。
“过会子出宫前,去换衣裳。”陆迢晔将萝卜扔到竹篮子里,“再拔两个就够了。”
“哦。”苏锦萝闷闷应声,将脏污的裙裾掩在怀里,瓷白小脸泛着红晕,在日头下莹莹如玉。
今日小姑娘连耳珰都没戴,穿半旧裙衫,青丝松松挽着,露出一截白皙脖颈,细碎绒发贴在肌肤上,小巧耳垂上有耳洞,细细小小一个,微泛粉红,让人瞧着便忍不住想上手捏上一二。
陆迢晔动了动指尖,垂眸,看到自己满是污泥的手,终于是抑制住了这个动作,只轻咳一声,止住了喉咙里的痒意。
明明是清凌凌的一只小姑娘,怎么瞧着愈发勾人起来了?
不远处,有一宫装丽人缓步而来,看到蹲在萝卜地里的两人,先是一怔,然后才缓慢扯出一抹笑,似怨非怨,似怒非怒。
“昭仪。”宫娥上前,“前头是静南王。”
“我知道。”苏珍怀冷笑一声,静站片刻后上前,冷冷唤道:“苏锦萝。”
苏锦萝正在挖土,听到声音扭头,露出一张带着污泥的小脸。
眼前的女子穿繁复宫装,梳高髻,面上带淡妆,云鬓花颜金步摇,盈盈立在那处,让苏锦萝有些恍惚。
“大姐?”
往常在理国公府时,苏珍怀惯穿些素净寡淡衣物,没想到入了宫,一瞬好似奢靡了起来,连妆都浓艳了不少,以至于苏锦萝竟一眼没认出来。
“苏二姑娘,这是昭仪娘娘。”随在苏珍怀身后的宫娥上前,声音清晰道:“您该行礼才是。”
苏锦萝拍了拍小手,起身,与苏珍怀蹲身行礼,动作流畅,毫无尴尬。
“二妹妹在这处做什么?”苏珍怀的脚上穿着宫鞋,见那地脏污不堪,也不上前,就站在那处问。
她远远瞧见静南王,近前后,又看到这风姿俊朗的人物,想起昨晚上宿在自己身边的皇帝,心下一较,怎么都意难平。
“在拔萝卜。”苏锦萝指了指竹篮子里的胭脂萝卜。
苏珍怀看了一眼,面色轻动。
这块地是太后的,就连皇帝想尝尝那胭脂萝卜,都要寻了太后去问。
陆迢晔起身,将最后一个胭脂萝卜扔进去,然后轻睨了一眼苏珍怀,姿态清冷,眸色微寒,但最让苏珍怀寒心的,还是那脸上的淡薄冷漠。
自己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这个人却好似连自己是谁都没记住。
苏珍怀自嘲一笑,突兀被陆迢晔冷飕飕的眼神一扫,还没回神,就听得身后的宫女贴耳上来,“昭仪,您该与静南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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