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温鸣赶来,谢迟不禁一怔,赶忙迎过去:“你怎么来了?”
温鸣一揖:“君侯,夫人要生了。”
“?!”谢迟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方才。正院的人找了刘公公,属下听得刘公公吩咐,便赶过来了。”
从府里入宫大约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是小蝉至少是从半个时辰前开始发动的。
谢迟牙关紧咬,看看紫宸殿的匾额,又看向温鸣:“我这……实在走不开啊!”
——他们一到殿门口,门口的宦官便进去禀了都有谁候见。他若这会儿走了,一会儿旁人进去觐见,陛下一问勤敏侯呢?让张子适他们怎么说?说他夫人生孩子,所以他扔下陛下您就跑了?
这实在不太合适,尤其是有谢遇这么个跟他不对付的人在,更容易出问题。
谢迟心急如焚,想了想,问温鸣:“你是骑马来的?”
“是。”
他便交待温鸣说:“你坐我的马车回去,把马留给我,我一会儿出了宫好往回赶。”
温鸣应下便告了退,谢迟一边抹着冷汗一边折回殿前,谢逢一眼看出他不对劲,马上问道:“怎么了?”
“……没事。”谢迟没心情多说话,摇摇头就不开口了,抬头望着紫宸殿的匾额使劲儿祈祷里面的大人们赶紧出来。
如此这般,仍是又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几名朝臣从殿中退出,接着傅茂川出了殿,请谢迟他们入殿议事。
他们入殿见礼时,皇帝还在看上一件事的折子,随口道免礼赐坐,又叫宫人上了茶,续说:“你们先歇一歇,朕把这本折子看完。”
谢迟如坐针毡。
他进殿时皇帝正看奏章的时候也不少,唯有这一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手里的册子,迫切希望他赶紧翻页。
于是皇帝读完奏章放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谢迟正抹汗。可此时才刚二月下旬,他这显然不是热的,皇帝便皱了皱眉:“谢迟。”
谢迟一恍神,刚忙离座一揖:“臣在。”
皇帝笑问:“你这是怎么了?坐立不安的,出什么事了?”
“陛下,臣……”他喉咙里小小地梗了一下,接着一鼓气,就索性直接说了出来,“臣府里刚才有人来禀,说臣的妻子快生了。臣想先告退,回去陪她。”
殿里唰然静了一静。
他开口说妻子要生了,陛下主动让他回去,和他直接提出要回去可不一样。对此谢迟心里其实也有数,可他怕自己不提,陛下就不会让他回去,毕竟他府里该备的必定都早已备好了,又不用他亲自接生。
却听皇帝一笑:“是个大事,快去。等平安生下来,再进来跟朕报个喜。”
“多谢陛下!”谢迟感激万分,跪地一拜便匆忙告退出殿。
满殿的宗亲、宫人们神色却都有点复杂——勤敏侯家添个孩子,陛下叮嘱他专门入宫报个喜?
又不是个皇子为陛下添了孙儿孙女。
怪异的气氛在殿里升腾了一下,又随着张子适起身呈上奏章而消散下去。
皇帝翻开奏章认真地看了半晌,点了点头:“不错,可以依此来办。来年乔州一地的察举,朕再施个恩。”说着他阖上了奏章,“你们谁往乔州跑一趟?”
第74章
谢迟纵马疾驰,一路上连停下喘气都不敢,好几回都差点撞了人。
待得到府门口下了马,又脚也不停一步地往正院冲,一进正院大门差点把正往外走的谢周氏撞翻过去。
“哎你……稳重点儿!”谢周氏睇着他蹙眉,谢迟匆忙一揖:“奶奶!”
话音未落,就听屋里传来婴孩的啼哭。
已经生完了?
谢迟心头一紧,想克制一下,却还是问了出来:“小蝉……小蝉怎么样?”
谢周氏被他的样子弄得嗤笑出声:“母子平安,快去看看吧。记得让厨房备些吃的给她补补气力,我不知什么合她的口,没敢交待。”
“是,奶奶慢走。”谢迟又一揖,谢周氏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送,就径自走了。
从此处到用作产房的厢房虽然已没有几步路,谢迟还是禁不住地跑了起来,直到冲进屋看见叶蝉。
“君侯。”正收拾换下来的床褥的青釉白釉赶忙福身,谢迟只觉屋里特别安静,以为叶蝉睡了,忙示意她们噤声。
他走到床边时,叶蝉却转头看了过来,看得他登时心里虚得很:“……小蝉。”
他说好一定会陪她的,可是他没能赶回来。
他一下子局促不已,唤了她一声后便说不出话来。好生无措了会儿,他才在床边坐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对不住啊,我这……我……”
他实在是没想到她恰好会在他进宫的时候生,而且竟然还生得挺快?!
叶蝉原本累得很,浑身没劲儿,一个字都不想说。突然听得他赔不是,她倒一下清醒了三分。
她看看他,扑哧一笑:“说什么对不住,我知道你是忙正事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子还虚的缘故,她说这话时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柔弱。谢迟一阵心疼,低头沉了会儿,闷声解释:“我进殿禀了陛下一声,就赶出来了。但是在殿外候着的时间有些长,就……”
“我真的不怪你的!”叶蝉抱住他的胳膊,“而且我生得很顺利,什么事也没有,赵大夫提前备好的什么山参、阿胶全没用上,可好了。”
她就是最初的时候,因为他不在的缘故,所以有那么一点点害怕,小小地哭了一场。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就连怕也顾不上了,专心致志地生孩子。
等到孩子生下来,什么害怕就自然都翻了篇。而且她也没觉得委屈,她知道他是有正事脱不开身,而且她相信,如若她是在他早上进宫前就发动了,他肯定会把进宫的事推了留下来陪她!
谢迟见她好似真没什么不好的情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蹲到床边,离得近近地问她:“疼得厉不厉害?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蝉没跟他瞎客气,坦诚道:“疼得特别厉害,哭都哭不出来!”顿了顿又道,“现在倒感觉还好了,就是很累,想睡一会儿。”
“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谢迟说,“厨房近来应该日日都给你备了鸡汤,让他们用鸡汤给你煮个面,或者直接泡饭吃?”
叶蝉扯着哈欠摇头:“不了,我先睡,睡醒再吃。”
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勾起了瞌睡虫,话刚说完她一歪头就睡了。谢迟小心翼翼地不在吭声,轻手轻脚地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到床边,托腮看着她睡。
叶蝉这一觉睡的时间着实不短,醒来刚一睁眼就察觉到了满屋烛光,再抬抬眼皮,便朦胧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了。
谢迟还坐在床边,一见她醒来就问:“可歇过来了一些?”
叶蝉点点头,他打了个响指吩咐刘双领去小厨房端晚膳来,又转回头跟她说:“尽量多吃点,好好补补。”
她睡着的时候,他一直没离开,只在赵景来回话时为了避免扰到她,去了堂屋一趟。
赵景跟他说,她这一胎生得是顺是快,可问题便是太顺太快了,也有些不好。
“在下原怕孩子虚弱,但细看了看,孩子情形尚可。不过夫人总归损耗了气力,还是得好好补一补,免得落下病来。”
赵景是这么说的。谢迟直听得心跳快了好几拍,然后就追问赵景该怎么调养?赵景便说用一阵子药膳吧,他负责盯着小厨房。
接着谢迟便转回了屋里,看着叶蝉的睡容,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她这人,爱胡思乱想,但也总乐乐呵呵的。怀着孩子,她几乎从头到尾都没紧张过什么,也不知是笃信那些危险一定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还是觉得反正自己也左右不了,便索性不在意。
她这样,直弄得他的担忧都维持不住——前几日他担心得不行,她在旁边嘻嘻哈哈地问他“是我生还是你生啊?”,这让他说点什么好?
现下,孩子好似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了,她的身体却还是因此受了些损。谢迟看着她,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他甚至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好在屋里没下人,他背过身抹了就当没这回事。抹完眼泪他又一直看着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便一直看到了她醒来。
药膳很快端进了屋,还是盅鸡汤,只不过多了些药香。叶蝉倒不挑口,轻轻松松地用汤泡着米饭,细嚼慢咽地吃了,还很实在地把汤里那个大鸡腿给啃了。
吃完之后,她禁不住打了个饱嗝,谢迟噗地一笑:“撑着了?”
“还好还好。”叶蝉摆摆手,示意青釉过来撤了桌子,然后随口问他,“孩子叫什么名字?”
“?”谢迟一懵,接着反问了个问题,“男孩还是女孩?”
叶蝉:“?”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个来回:“你回来的时候……是中午吧?”
现在天都黑了。你回来了大半天,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
“……”谢迟面红耳赤地别过头,哑了哑,咳嗽,“我没顾上……”他局促地下意识摸鼻子,“我就……看着你睡觉,不知不觉就这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