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完,叶蝉一下就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摒掉了。
她本来是想给他“紧紧弦”的,可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对别人动了心,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于是,谢迟便看她静了一会儿后,应了声“我知道了”。然后就从他胸口上翻了下去,一裹被子,朝墙睡了。
他心里还在笑,想明天再告诉她根本没这档子事儿。结果阖上眼刚要再睡,旁边响起一声压得极低的抽噎。
“?!”谢迟立刻凑了过去,定睛一瞧,叶蝉侧脸上果然一道泪痕正在延长。她察觉到他过来还下意识地抬手抹,可怜兮兮无比委屈。
“……小蝉。”谢迟先是手忙脚乱,接着便愧疚无比,“小蝉我错了!”他伸手抱她,她下意识地一挣,谢迟赶忙解释,“我开玩笑的,没人要进来!”
叶蝉的视线一下子看过来,带着几分不信任打量着他,他连忙给她顺气:“不难过啊,我逗你玩的,没人要进来!那些来说项的人我看都没多看一眼,上哪知道是不是贤惠温柔去?”
“……”叶蝉怔怔地抹了把眼泪。
然后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讨厌!!!”
她真的有点生气,因为他拿她在意的事情开这种玩笑!
“我不理你了!”她起哼哼地起身就要下床,“我去西屋睡!”
“小蝉?!小蝉小蝉!”谢迟也慌忙起身,惊慌失措地拦她,“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你要是生气,我去西屋睡,你别动。”
西屋的床没这边舒服。
他说罢生怕她还觉得气,转身就往西屋去了,心里大骂自己不好。
他为什么要拿这个开玩笑?她还怀着孕,他竟然把她气哭了!刚才他是不是有病!
谢迟到西屋吹了灯便带着对自己的怨恼睡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在往怀里挤。
“……你往里点。”叶蝉蔫耷耷地缩进他怀里,闷了会儿,又说,“你不许再欺负我了。”
黑暗中静了片刻,然后他“嗯”了一声。接着一个吻就落了下来,她感觉后背也被轻抚了抚,他明显地吁了口气。
小半个月后,皇帝准了薛成请旨教导皇孙谢元晰的折子,朝中难免又为之震了一震。
正好东宫官的案子也基本了了,除却砍了的流放的入狱的之外,还有几个牵涉其中但罪都不太大的宗亲,基本都是皇帝的晚辈,例如五王府的长子。皇帝便网开一面,把几人叫进宫赏了顿板子,这事就此作罢。
一时间,东宫之中气氛焕然一新。虽然太子还是太子,但从前的颓靡压抑仍是扫清了不少,似乎人人都看见了新的希望。
张子适近来在户部也没什么事,就时常被薛成差进东宫教小皇孙读书。毕竟小皇孙才三岁不到,能读读床前明月光就不错了,谁教都差不多。薛成学生众多平日里难免繁忙,让张子适这个得意门生来顶一顶,也还说得过去。
元晰还算乖巧,被拘着读书虽然烦躁但也不太哭闹,张子适教他读《三字经》,他苦着张小脸跟着读。读着读着突然眼睛一亮,从椅子上往下一滑就朝门口跑去了:“母妃!”
张子适回头一看,连忙见礼:“殿下。”
“张大人辛苦。”崔氏笑笑,把元晰抱起来,“乖,该吃药了,吃完药再接着读。”
“……”元晰的脸哭得更厉害了,差点哭出声。
然后他就被放回了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奶娘把苦汤药端到面前,小脸都皱巴了起来。
张子适怔了怔:“殿下身体不适?”
崔氏无奈一笑:“没满岁那会儿大病了一场,医治得不及时,身体总有些虚,一直让太医调养着。”
张子适无声地点了点头。那场病“医治得不及时”是怎么回事,满朝都清楚。太子实在不是个好父亲。
崔氏看看元晰,又道:“小孩子喝药嫌苦,难免要喝哄一会儿才能喝完,张大人稍候。”
“臣不急。”张子适颔首,元晰可怜巴巴地跟奶娘说:“我不喝了……”
“殿下乖,没几口了。”乳母温柔地哄他,不过元晰看得到那还有足足半碗的药,紧闭着嘴望向母亲。
崔氏一哂,从乳母手里接过药碗,蹲到他面前:“母妃喂你,好不好?”
元晰猛烈摇头。不好!谁喂都不好!
“乖啊。你看,你不喝完,张大人只好一直等着,你觉得这样好吗?”崔氏说着将一勺药送到了他嘴边,元晰委屈地看看张子适,讨价还价:“那不让他等,我直接读书!”
“……不行!”崔氏板起脸,“快,快喝了,不然母妃生气了。”
元晰低着头不吭气儿,张子适想了想,也蹲到他面前:“殿下乖乖喝药,坚持一个月,我找和殿下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来陪殿下玩,好不好?”
咦?
元晰眼睛一亮,带着几分新奇看他。
崔氏用差不多神色也看他,一时不知他要怎么达成这诺言。
元晰一直没什么年纪相仿的玩伴,因为宫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而宦官里头,年纪最小的也得比他大个十岁八岁。
崔氏便想跟张子适问出个究竟,张子适却只摇摇头,卖着关子也没说打算怎么办。
如此又过了三五天,洛安城里逐渐平静下来,谢迟便也又回顾府读书去了。
他一回去就看见老师红光满面,到了晌午无事时一问,顾玉山愉悦一笑:“嘿,昨天你师母着人给我送点心来了。一碟豆沙糕一碟枣泥酥,可好吃了。”
谢迟:“……”
他怜悯地看看老师,想说您真不容易,但未免挨打又把这话忍了回去,拱手笑道:“恭喜您啊!”
“这还得多谢你夫人。”顾玉山摆摆手,“我夸个小辈的女眷不合适,可这话我还得说。你夫人真是通透聪明,你师母在信里一个劲儿地夸她。你还年轻,体会不到有个贤妻是多幸运,来日你就懂了。你啊,好好地跟她过,日后加官进爵也被委屈了她,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
“是,学生谨记。”谢迟一边诚恳应下一边默默腹诽,他心说有老师您的作死先例放在前头,我一定不会亏待小蝉的好么?亏待完了不还得苦哈哈地把人往回哄?图什么啊!
顾玉山又道:“近来你进宫了吗?”
“没有。”谢迟应道,答说近来都没什么事,陛下也不曾召见,已有些日子没进过宫门了。
顾玉山点点头:“又要秋狝了,东宫官和皇孙的搁在这儿,今年的秋狩必定不同寻常。你好生准备着,到时别让陛下失望。”
谢迟不禁一愣,一时想说陛下多半不会叫他同去,毕竟去年此时他除却读书没什么别的事,陛下都没算上他;如今他在户部有差事,又要来顾玉山这里读书,陛下都清楚得很,应该更不会算上他了。但转念想了想,他便还是应下了顾玉山的话,加紧多练了练骑射功夫。
又过了几天,秋狝的单子定下来,还真有谢迟,而且是作为随驾的宗亲去的。
“谢迟可真可以,两年工夫,从办差的御前侍卫到随驾宗亲,呵……”五王府里,世子谢遇听闻这事后一再地冷笑,愈发觉得谢迟善钻营。
他大哥因为谢迟挨的那顿板子,伤都还没养好呢,谢迟就打算到陛下跟前再露脸去?
他非得给谢迟些教训不可!
勤敏侯府中,叶蝉是在谢迟再回家时听说的这事,她也替谢迟开心,可开心之余也难免有点失落。
“又要分开那么久……”叶蝉扁扁嘴,“那你照顾好自己,打猎累了就好好休息,别见缝插针地读书了,不差那几天。”
谢迟把她搂过来一笑,颔首将额头抵在了她额上:“再过一个多月才走,到时你的身孕就有……四个多月了。赵大夫若觉得你胎像安稳,我就带你一起去玩玩,你看好不好?”
“啊?”叶蝉双眸一亮,“可以吗?”
“能,随驾宗亲是可以带家眷的。”谢迟温声道,“郢山那边风景不错,我去围猎时,你可以带着下人一道在附近走走。多带些衣服,当心别受凉就好,山里风大。”
叶蝉自然欢呼雀跃!
她还没怎么去过这样的地方呢,嫁到洛安之后更是大多数时间都只在府里待着。虽然也说不上多无趣,可能出去玩一趟她当然开心!
而且出去围猎肯定还能吃到些在府里吃不到的野味!她从前听他说过,说侍卫们晚上时常架个大炉子一起涮火锅,涮的羊肉之类都是白日里打来的猎物,味道鲜嫩得很。
但那次他作为侍卫去,其实并不太顺心,那火锅也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这回,他已经都打算好了:“咱们带两个府里的厨子同去,我打了好东西回来,就给你炖汤喝。”
“好好好!”叶蝉鼓掌道,暗暗发誓这一个多月一定要加倍注意好好安胎,回头一定要跟他一起去!
不然这回去不成,再有机会怎么也得是后年了——明年孩子刚生下来,肯定离不了人啊,绝对没有机会。
夫妻两个聊得很愉快,已然畅想起了到时都要带些什么。这场瞎聊竟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刘双领进来禀说张子适登门求见,谢迟才不得不到前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