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领缓了口气:“赶紧,去和夫人说一声,君侯病了,烧得厉害。她若方便,就去前头瞧瞧吧!”
“……诺,我这就去!”白釉颔首福身,然而还没提步,红瓷就抢先一步往卧房里走了。白釉也不好进去抢着跟她说话,一时噎在原地,暗瞪了红瓷一眼,只得改口,“公公您坐,我给您倒个茶。”
刘双领一瞧,呵,你们这几波人还斗着吶?上回君侯赏了好几人的板子,竟不顶用?
面上客客气气地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君侯那边离不了人,我这就回去。”
卧房中,叶蝉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听红瓷禀完话刹那清醒,蓦地弹坐起来:“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她一下子担忧不已,什么尴尬都顾不上了。下地踩上鞋又匆匆穿衣,头发随手用木钗一簪便往外跑。
书房门前,刘双领遥遥瞅见一道身影从夜色下狂奔而来,就知道自己算准了。嘿,很久以前君侯在宫里被扣了好些日子,挨完板子回府的时候夫人也是这样冲出来的,夫人就是在意君侯!
不过她这个样子,让别人看见不好。刘双领便立刻将屋里屋外的其他宦官都退下了,等叶蝉冲到门口,只剩了他独自一揖:“夫人。”
“他怎么样?”叶蝉边问边一个箭步冲进屋去,门板和墙壁咣当一撞,正半梦半醒的谢迟猛然睁眼。
“……”叶蝉僵在门口,知道自己打扰到他了。
谢迟皱皱眉,视线恍惚了半天才看清是谁:“小蝉?怎么了?”
“你……病了?”叶蝉定住心神朝他走去,既不想扰他休息,又实在担心得不能不问,“怎么样?吃过药没有?为什么突然病了?”
刘双领识趣地不让谢迟多费神说话,躬身回说:“君侯近来都很少吃东西。赵大夫说是饮食不调导致身子虚弱,加上日渐忙碌,暑气也渐渐起来了,便一下子病了起来。”
叶蝉又追问:“怎么很少吃东西?”但谢迟拽住了她的手。
刘双领一瞧就不再多嘴,无声地退了出去,把内室留给他们。
谢迟往床里挪了挪,叶蝉迟疑了一下,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攥着她的手,用拇指一下下揉着,但好半晌都没说话。
果然还是会想起那天的事情,果然还是会有些尴尬。不止是他,她也是。
屋里于是安静了半晌,叶蝉轻轻一咳:“你好好养病。”
谢迟点点头,接着抬眸看看她:“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叶蝉的心砰砰砰猛跳了三下,思绪顿时成了一团浆糊。
——t_t天啊,你不要用这么可怜兮兮的口气说话好吗!
然后她很愧疚地说:“没有……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又没惹我。”
谢迟哦了一声,接着蔫耷耷地又道:“那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叶蝉呼吸停滞,内心有一股劲力默默崩了。
她实在是……实在是没怎么见过这个样子。即便他曾经因为压力太大抱着她哽咽过,可那和现在的感觉也截然不同。他那样哽咽时更像是一种简单的情绪宣泄,宣泄之后他就该干嘛干嘛了,她也知道他绝不会一蹶不振。
可现在,他的眼底眉梢、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脆弱无助委屈无力,就好像是她不要他了,他现在没人疼没人爱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天并不是她在赌气或者欺负他啊!他们不是互相不理睬吗!
可是叶蝉还是没扛住,俯身就保住了可怜兮兮的谢迟的胳膊:“陪你陪你!我陪着你!你快睡觉,我在这儿跟你一起睡!”
然而谢迟又说:“不行……”
他理智地躲了躲:“过病气给你怎么办?你陪我待一会儿就回去睡吧。”紧接着又提了新的要求,“明天我们一起用早膳。”
他好像因为生病的缘故,突然变得很黏人……?
叶蝉懵了懵才接受他这突如其来的脾性,然后郑重承诺:“好,那你好好睡觉,明天我一定过来陪你用早膳!”
——说完她别扭了好一会儿,总有一种自己是在跟元晋说话的错觉。
再看床上,谢迟还真心满意足、无比乖巧地闭上眼准备睡了。
“……”叶蝉看着他的病中乖巧感觉十分新奇,既心疼他又觉得想笑,憋了半天才可算忍回去。
实在没忍住的是,她低头偷偷亲了他一口。
第50章
谢迟这么可怜兮兮,叶蝉当然不会放他的鸽子。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书房,而且还亲自盯着小厨房做了早膳拎过去。
大米粥、小咸菜、咸鸭蛋是叶蝉点名要的清淡的东西,胃口不好时吃不下东西,吃这些能舒服一些。除此之外,她还要了馒头、酱豆腐、豆沙包和猪肉烧麦。
她到书房时,谢迟也才刚醒。他扯着哈欠,一看到她就笑起来,叶蝉问道:“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迟吁气,“你别担心,赵大夫说不是大病,好好养养就行了。”
说话间,刘双领已将她拿来的早膳放在小榻桌上抬了进来,放到谢迟床上,两人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他总忍不住看叶蝉,一是因大半个月没见了,二是那天夜里的事现下明显还横亘在二人之间,他总在想,是不是该解释点什么?
然而叶蝉先开了口,她低眼看着碗里的粥,斟酌说:“谢迟,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谢迟一愣:“你说。”
叶蝉又想了想,言道:“我觉得……后宅的事情,你以后能不能都让我拿主意,或者跟我商量着来?”
谢迟一时疑惑,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叶蝉便将那日青瓷青釉等几个之间的矛盾说了,谢迟锁眉反问:“那事我没让你拿主意么?”
“……你是让我自己问话来着,可是第二天早上,你直接把人罚了呀!”叶蝉认真地跟他论起来,“其实那件事,我们根本就没问明白对不对?而且你罚得也太重了,青釉她们几个倒还好,减兰可是好些天都没能下床。”
——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打青釉她们的宦官手底下留了三分情,郑嬷嬷罚减兰却是格外严厉。这事叶蝉后来自己隐隐约约地问出来了,知道不全怪谢迟,可这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她又道:“而且你这么罚完……我觉得下人们不太拿我当回事了。”
郑嬷嬷揣摩着他的心思罚减兰罚得格外狠就是个例子,但那还是小事。要紧的是,在那之后的这些天,叶蝉无意中听到过三两回下人们间的窃窃私语。有时是因为有人干事不仔细,又或者是因为嚼了什么不该嚼的舌根,总之旁人提点的时候会小声说:“小心君侯知道赏你顿板子!”
她倒不是要跟他争抢什么,只不过,她想那是她的正院,下人们犯了错第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他。那若他将来有什么事忙起来暂时顾不上后宅的事呢?她是不是就会被人欺负死?
这让叶蝉一想就不安。再说……再说她也没底气去想他会不会一直喜欢她,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所以她必须趁早让自己在后宅立稳,不过后面这个念头她不会跟他直说就是了。
谢迟思量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有道理。他不能总想着她比他小几岁,是个小姑娘,就一味地大包大揽,那对她可能反倒不好。
其实她挺聪明的,立威的事情她也做过。让她自己去拿主意,她肯定会变得更好。
就连他自己,不也是近两年被陛下逼着慢慢去读了各种书、又开始经历各种事,才逐渐锻炼出的本事么?这是同样的道理。
谢迟便爽快地点头道:“那行,以后除非你主动找我,否则我不会替你拿任何主意了。你有拿不准的事,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你看行不行?”
叶蝉眉开眼笑:“好!”
谢迟也笑起来。他信手磕了个咸鸭蛋,剥掉一端的蛋壳后刚想伸筷子又想起自己病着,便换了双干净的筷子,把里面的蛋黄挖了出来。
这咸鸭蛋做得不错,蛋黄已然成了夕阳般的橙红色,油汁饱满到被他这么一挖就往外溢,在蛋壳上淌出好几道橙红印迹。
谢迟把蛋黄丢进她的粥里,接着给自己也剥了一枚。还没剥完,叶蝉就叹着气说了个当下拿不准的事:“其实我现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了派系,可怎么分的、怎么去减少嫌隙,我完全没主意。”
谢迟一哂:“不用减少嫌隙,他们都能好好为你做事就行了。”接着,他又边就着鸭蛋黄吃粥,边跟她大致推测了一下可能的“派系”,连带着帮她出了出主意。
宫中,随着暑气渐盛,皇帝近来也有点小病不断。
有的话御前宫人们不敢直说,可都心里有数——什么暑气渐盛?那充其量也就是最后牵出病痛的引子,归根结底陛下是被太子给气的。他心中不知积了多少火,攒得久了就成了病,要不太医怎么给开了那么多安神平气的药呢?
所以近来宫人们都不敢多提太子,顶多提一提小皇孙。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尽可能的寻些与东宫无关的趣事来说。
不过可想而知,即便他们不提,陛下心里也依旧是记挂着东宫的。是以他近来对各府世子愈发严厉,一副不培养出几个有用的辅政大臣来就不罢休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