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时,去郢山避暑的圣驾回了宫。几个皇子第二天就听闻宦官说外头又有新书了,立刻聚在一起偷偷看了起来。
几年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当个大大”写出来的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些作品让他们怎么看怎么别扭,就齐齐地选择了不看,只看“是个大大”名下的书。
怎么说呢,虽然他们都清楚很多人有龙阳之好。但对他们而言,还是男女之间的故事看起来更舒服。
但这回的故事……虽然正常,正常到头几万字都没什么风花雪月,基本都是政治斗争,几个孩子却还是越读越感觉别扭。
终于,元晨在读完之后忍不住了,犹豫着问元明:“三哥……”
“嗯?”
“你有没有觉得……”元晨迟疑了半晌才问出来,“你有没有觉得这回那本书里的主角,像父皇?”
问完后,他一看元明呆住的神色,便知他一定也是这样觉得的。
元明确实这样觉得。不止因为书里刚巧写到了宗亲世袭改革的问题,更因为书里从头到尾对男主的描写都透着一股父皇的味道。他读的时候一度会把这个人想象成父皇的样子,因此中间歇了好几天才继续看。
可他最初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可能是因为读到了世袭问题的情节才会这样想。但现下看元晨也这么说,元明就不这么觉得了。
元明于是说了个大胆的猜测:“我觉得吧……这个作者,应该是见过父皇的。”
“我也觉得。”元晨立即点头表示认同,接着不由好奇,“那你说,他会不会就在宫里?或者……或者也是咱们常能见到的人?”
“那就不知道了。”元明扯了扯嘴角,“哎……要是能弄明白就好了,我真想见见这人,他肯定很有趣!”
他写的故事太多样了,什么人死后重生重新过一遍的、从未来穿越到现在的、从现在穿越到将来的……里面还会有很多很奇妙的东西,譬如他写过一种长几十米的大铁箱子,能够跑得飞快,还比骑马平稳,用上三个时辰就能把人从洛安送到江南,书中给这个东西起名叫“高铁”。
他们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人,竟然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元明就拉着元晨一起找另外几兄弟探讨去了,他希望能想办法找到这个人。兄弟几个果然也都觉得这回写到的人太像父皇,但对于找这个人,元昕和元晖感兴趣,元显元晋兴趣不大。
“他们俩最近……就忙着哄小姑娘。”元晖朝着两个哥哥离开的方向翻着白眼,元明一听就拍他额头:“小姑娘是你该说的吗?那以后是你嫂子!”
“唔……”元晖不满地揉额头,“他们有了心上人就不怎么和我们玩了,我生气嘛!”
“别气,再过几年就该你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元晖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脖颈发僵地扭头,堆笑:“大、大哥……”
元显挑了挑眉,抱臂一笑:“来,我查查你功课怎么样。”
元晖:“……”
于是当晚一家子用膳的时候,叶蝉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席间气氛的别扭。元显看起来心情很好,饶有兴味地把清蒸鲈鱼、糖醋排骨、醋溜丸子、香烤小羊排等各道荤菜都吃了一遍。元晖则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就盯着眼前的香菇油菜吃。
“元晖,怎么了?”谢迟给他夹了两片牛肉,元晖愤恨地瞪着元显:“大哥欺负我!”
谢迟便看向了元显,元显理直气壮:“我没有,我就考了考他功课,怎么是欺负他呢?”
谢迟点头,一边再给元晖夹菜一边语重心长道:“你大哥这是为你好,你得好好读书。”
“……”元晖欲哭无泪,他想说不是那么回事,又自知如果让父皇母后知道他拿大哥选亲的事开玩笑肯定还是他理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是以用完了膳,元晖就只好乖乖抄大哥让他抄的文章去了,元显元晋则各自告了退,叶蝉不问也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元晋肯定会跟褚堇宸一起到御花园消食,元显呢,应该是去小厨房烦夏繁歌去了。
这两对里,元晋和堇宸的进展比元显和繁歌要顺利得多。一来堇宸本身就是她选来的六个人里的,跟皇子在一起心里大约也没什么压力;二来堇宸比繁歌还要小两岁,还处于那种懵懵懂懂吃好喝好就开心的小姑娘的年纪,和元晋熟悉得特别快。
相比之下,元显真的惨了点。这傻小子几个月前表心迹表得太急,第一回就把繁歌吓着了。后来他就想跟繁歌解释,然而那种围追堵截对于繁歌来说实在压力太大,弄得繁歌最后来求了叶蝉,说想回小厨房去。
叶蝉觉得自己当时若强留繁歌,事情肯定会更糟,就答应了。之后的这几个月,元显倒是一点都没放弃。
小厨房里,繁歌一边忙着做宵夜,一边强行视旁边的皇长子殿下为无物。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好多次,搞得别的宫人都适应了,见了礼就都安心地继续忙手头的事。
元显也很适应,他兀自闲了一会儿,打开了小砂锅的盖子,拿了把干净的瓷匙尝了一口锅里的粥。
接着他锁了锁眉就要加糖,繁歌不得不赶紧过来拦他:“放过糖了!殿下。”
“有点少啊……”元显诚恳道,“不信你尝尝,真的有点淡。”
“这是公主的,御医说她甜的吃的太多,让少吃一点。”繁歌道。
元显见跟她搭上话了便一笑,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道:“那我的呢?你指给我,我一会儿自己端回去。”
“……”夏繁歌滞了滞,一喟,“殿下还是先请回吧……”
“我那么招人烦吗?”元显到底把这话问了出来。
繁歌忽而一晃,旋即摇头:“没有……”
“我也觉得应该没有。”元显嗤笑了一声,“可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我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啊。”
……这要怎么说呢?
其实她没有不待见他,一点也没有。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是温文尔雅的。他对所有人都谦和有礼,从来不摆皇子的架子,这种人怎么会让人讨厌?繁歌有时也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喜欢他的。
或者说,所有年轻的宫女,大概都很容易对他动心吧。谁进宫时没做过与年轻潇洒的王公贵族相爱的梦?女孩子的心都是这样的。
可是,繁歌偏偏越跟他熟悉,就越不敢做这种梦了,她不敢想象自己当了皇子妃会怎么样。她只是个宫女,嫁给皇子做正妃……太不可思议了,她一定会被人没玩没了的议论,会沦为宫人们口中那种狐媚惑主的女人。
而且,如果过了几年,他不喜欢她了呢,如果她失宠了呢?
那种情形,她想都不敢想。她一直只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的小宫女,她能想到的自己的未来,只不过是出宫嫁个跟自己门当户对的人而已。这个人注定不会太富有,便也注定不会纳妾,然后一辈子平平淡淡的也就过去了。
但在宗亲贵族间,妻妾成群那么正常。
她没准备好迎接那样的生活,也不想做那种准备。宫女们做的嫁给王公贵族的美梦,也是并不包括有朝一日可能被弃如敝履的酸涩的。
所以,夏繁歌一直在躲,她觉得自己还是继续没出息好了。
“我不想逼你嫁给我,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你告诉我,行不行?”元显耐心道。
繁歌又沉默了一会儿,踌躇着说:“那您……那您等一会儿,奴婢做完宵夜跟您说。”
她觉得,这话说明白也好。皇长子不可能为了她就不纳妾的,那应该可以早早地放过她。
长秋宫里,谢迟用完晚膳后,又躲到侧殿忙起了正事。最近宗亲的事忙完了,可是新的问题立刻跟了上来,而且还是大事。
——北边边境外的几个部族,近来愈发的不安分。
边关不大不小的战事已经打了好几回了,虽然从没输过,但也并没能把敌军全部剿灭,大多时候都是以守为主。不知怎的,谢迟心里最近愈发的不安生,他在禁不住的思量,这样的防守可能不行了,或许需要主动出击一次。
但是这念头他还是不得不压住。烽烟一起,势必劳民伤财,他不能随便做这样的决定。
他便把忠王和张子适都派了出去,让他们去边关走了一趟。这两个人都博学多才又顾大局,让他们去看上一圈,比边关将领们干巴巴地回禀哪天又赢了一战、俘虏了多少人、战死了多少人可有用多了。
他们是昨晚回的洛安,谢迟今日白天忙了一天也没顾上见他们。这会儿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就着人将他们请到了长秋宫。
二人很快就踏着夜色赶到了殿里,见过礼,就议起了边关的事宜。
“臣去过后,也觉得心里不踏实。”张子适沉然道,“臣读过不少兵书,也看过史书里的各场战争,但当关外的游牧民族零零散散的袭击中原时,大多时候都是去打边关的村庄城镇,为的是抢粮草钱财。”
谢迟点了点头,张子适续说:“可他们,每一次都是冲着兵营去。边关的几处兵营,都被他们从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阵营偷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