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蝉梗了梗脖子,“干什么?”
谢迟吭哧咬了一大口,被烫得倒吸着凉气说:“我们全家都是松鼠。”
“……”于是松鼠夫人也又啃了一口,接着问他,“我听说你近来总跟父皇起争执?你干什么啊?父皇身体可不好。”
谢迟嘿地一笑:“议事时有些意见不合而已。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其实近来偶尔争一争……我倒发现父皇心情更好了。”
父皇大概是觉得这样更亲近吧,更像真正的父子。
谢迟这般想着,目光无意中注意到她手中红薯均匀晶莹的糖层。再看看手里的,见烤得不如她的好,便慢慢地凑了过去。
叶蝉便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吭哧把满是糖浆的那一侧都啃走了。
“?!?!”她目瞪口呆地瞪过去,秀眉紧蹙,“你干什么你!!!”
谢迟满意地舔舔嘴:“你的比较甜。”
“你……”她气得锤他,绷着脸道,“你还我!你多大了还跟别人抢吃的!我咬你啊!!!”
他却全然不理她的声讨,忽地把手里没吃完的红薯往碟子里一搁,十分霸道地伸臂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然后,他还用沾着糖浆的嘴亲了她一口:“你也比较甜。”
第172章
入冬后,皇帝挑了个清闲的日子,叫了几位重臣到行宫议事,正式提了想要禅位给太子的意思。
让谢迟很意外的,是这几位重臣中竟然没有极力反对的,最多只是不温不火看起来不太乐意而已。
皇帝在下棋时和他说起这事,他费解了半天,还是把这疑惑说了,皇帝听罢笑道:“朕初时也觉得奇怪,后来想想,大概也是怕强扭的瓜不甜吧。”
位高权重的人消极怠工,是很可怕的。朝臣办差懈怠,还有皇帝可以来申斥、换人,可皇帝消极怠工怎么办?盛世江山毁在昏君手里多少回了?
何况这大半年下来,谢迟批折子的事朝臣们也都知道了,他有几分本事,众人心里也有数。
“你自己的才能也很要紧,他们现下对你大概是放心了。”皇帝说着,心下颇感欣慰,手里的一颗子就这么落了下去。转而定睛一瞧,发现个更合适的地方。
他旋即要把这颗子拿起来:“朕没看清,重新走一步。”
“?!”谢迟按住他的手,“您怎么还悔棋呢?”
“就一步……”
“父皇,您这还没禅位呢。”谢迟不由分说地把那颗子按回了棋盘上,“君无戏言啊,不能悔棋。”
“……”皇帝不甘心,手指搓了搓,又争道,“这不是也没外人吗?咱父子下棋就图个乐,悔一步悔一步。”说着就又伸了手。
谢迟无奈而笑,只好由着他把这步重新走了,摇头叹道:“您啊……有机会让您和儿臣的爷爷下个棋,你们比着悔棋,正合适。”
皇帝还不乐意了:“你看你,朕跟你下了多少次棋了,不也就悔过这一次?你怎么还讽刺上朕了呢?”
谢迟:“……”
怎么还成了他不对了呢?!
皇帝不依不饶:“你爷爷要是悔棋成性,朕哪儿比得过他啊?”
谢迟:“是是是,儿臣说错了说错了。”
他一边退让一边忍不住地腹诽,父皇最近愈发的老小孩了。
禅位之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啊……
当晚,谢迟回到锦华宫的时候,元显元晋正好也在偏殿下棋。谢迟经过殿门口时,恰听见元显教训元晋:“不许悔棋!皇爷爷说了,落子无悔!”
“噗……”谢迟喷笑出来,然后在两个孩子看过来之前,他赶紧快跑了几步,窜进寝殿去了。
叶蝉正在那儿吃着一碗加了猪肉末、山药丝的小米粥呢,听见他笑就抬起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谢迟哈哈哈地又笑了一阵,挥手让宫人退了出去,才把皇帝的事跟她说了。
说罢他摇头笑叹:“近来父皇玩心可明显重了,教起孩子来倒还像样,不知道说他点什么好。”
叶蝉哑了哑:“真好……”
“啊?”
“我是说父皇这样真好。”她一哂,伸手拽了拽,让谢迟坐了下来,“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好几年,你都已经风生水起了但还是很怕他?”
那时候他们都觉得,君威不可侵。就算是现在,皇帝在外人面前,也还是不怒自威的。
但是,在他们、在孩子面前,他是完全的放松下来了。他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爷爷,爱和子孙玩闹,有时也犯犯馋。
做到这些,对许多儿孙满堂的老人来说都不难,但对早几年历经磨难的皇帝来说,太难了。
谢迟一声长叹:“是啊,如今……”他抿了抿唇,“希望他这么高高兴兴地再活个几十年。”
偏殿里,元晋听到了父亲的笑声就扭头看了一眼,于是看到了父亲闪走的声音。
他便跟着一笑:“父王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听说皇爷爷要禅位了。”元显道。
元晋眼睛一亮:“禅位?就像尧舜那样?把皇位给父皇,让他直接做皇帝吗?”
元显点点头:“对,我听宫人说,已经召朝臣们议过了。可能过不多久,就该定下来了吧。”
哇!
元晋一脸的惊喜溢于言表,他也不清楚父王从太子便成皇帝之后,他们的生活又会有怎样的变化,他只觉得父王能早点当皇帝一定是好事。
元晋便又匆匆地落了一子就跑了:“我去告诉元明他们!”
这么大的好事,当然要一起高兴一下!而且元晨最近在行宫玩得有点野,他可以借机跟他说,当了皇子更要好好读书!
“你慢着点……”元显劝了一句,元晋就跑没影了。元显无奈一笑,接着情绪却一分分地沉了下来。
皇爷爷禅位这事,是今天才开诚布公地跟朝臣说,但其实他前几天就听说了。
当时他是跟元晋出去骑马,他跑得快,早早到了约定的终点,就无所事事地等元晋。
然后,他遇到了两个侍卫。
从服制看,那两个侍卫不是行宫的人,应该是哪位宗亲府上的。他们向他见礼,他也就点点头便了了,但在他们走出几步后,一句话随着秋风飘进了他耳朵里。
那人说:“唉,可怜啊,陛下禅位之后,太子殿下的两个继子肯定要送回去了。”
元显当时就怔在了原地,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已经许久不见的恐惧重新再度冲进了脑海。
但之后,他又很快就劝好了自己。他跟自己说没关系的,皇爷爷现下身体还好着呢,到父王继位的时候,他和元晋大概都已长大成人,他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现下,他突然又慌了。他突然明白了那两个侍卫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聊起这个话题,原来禅位之说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后面的那一句,大概也并不会是说说而已。
天家总是看重血脉的,废太子那么不济,皇爷爷也还是等他和皇太孙都没了,才能考虑过继之事。
父王的孩子又那么多,他和元晋作为恪郡王府出来的孩子,大概原也不该在父王继入皇爷爷膝下时跟着沾什么光吧。
元显这样想着,觉得父王若把他们送回恪郡王府,似乎也没什么错。只是,他很害怕。
恪郡王府对他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只知道现今的恪郡王是他们的长兄。但这位长兄在承继爵位后就把他们这两个庶出的弟弟送了出来,可见是没什么胸襟的人。他和元晋若现下回到恪郡王府,恪郡王容得下他们吗?
若容不下,他们斗得过他吗?他们现下也才十一岁。
元显这般想着,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来避免这一切。最终只得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将棋子一颗颗收了。
然后,他起身向外走去。候在外头的宦官迎上来,看了看他的面色,小心道:“大公子,您身体不适?”
“没有。”元显摇了摇头,“下棋下累了,我回房睡一会儿。”
那宦官就躬着身随他回了房,元显这一头栽下去只觉得格外累,一下子就睡得天旋地转。
他在梦里浑浑噩噩地想,容母妃如今的身份也不低,如果她到时肯帮他们说说话,他们或许可以留下来吧。或者……至少可以有别处安置他们,不用让他们回恪郡王府去。
可同时,他在浑浑噩噩中又无比清楚,容母妃不会的。
她早就不在意他了,不会管他去了哪里。
是以晚膳的时候,叶蝉落座后一瞧,就发现元显不在。
这种情况很罕见。一般来说,他们若不让几个孩子来一同用膳,都会提前跟他们说,孩子们若有事想自己用,也会提前告诉他们。一起用膳的时候,偶尔要人去催的则是元明和元晨,元明是经常读书读得忘了时辰,元晨则是性子太皮,玩起来顾不上吃饭。
元显却鲜少在该用膳的时候不见人影。
叶蝉便问几个孩子:“你们大哥呢?怎么没过来?”
几个孩子都摇头说不知,叶蝉只好让白釉过去瞧瞧。白釉这一去不要紧,片刻后折回来告诉叶蝉:“大公子睡得昏沉,头有些热,好像发着低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