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的是,自己轮流带他们骑马,余下的人就坐马车,这样谁都能休息。奈何元显元晋一看到马眼睛就亮了,都嚷嚷着要自己骑。
谢迟便只好让人又牵了两匹马来给他们骑,当然了,会有侍卫在旁边护着他们。元明见了很嫉妒,便一直要谢迟带着他骑马。
最后只剩了叶蝉一个坐马车,叶蝉暗搓搓地想,我才不跟你们争,哼,外面多热啊,在马车里还有酸梅汤喝!
一行人沿着平缓的山路往上走了半个时辰,走在前头探路的侍卫折了回来。侍卫禀了两句话,谢迟一听乐了,敲了敲叶蝉的窗框:“知了。”
叶蝉正啃着个苹果解闷儿,听言“嗯?”了一声,谢迟道:“前面有个庙,送子观音庙。不过路有点窄,马车不好过。”
呀?!
叶蝉一喜,匆匆把苹果搁下了,擦擦手就要下车。
谢迟先把元明下了马,又自己下来扶了一把,元显元晋也被侍卫扶了下来。
一家子直奔那送子观音庙而去,途中,一个侍卫想起来:“家父还在当侍卫时,好像去过那个庙。”
叶蝉对此很有兴趣,眼睛亮亮的追问:“怎么样?灵吗?”
那人点点头:“好像挺灵的,虽设在行宫附近,寻常百姓来不了,但不少达官显贵都去拜过。家父当时是郡王府的侍卫,趁来时也去拜了拜,后来家里添了个弟弟。”
……添了个弟弟。
叶蝉很想问一句有没有添妹妹的?又硬给忍住了。
走了小半刻后,送子观音庙出现在了眼前。叶蝉迈进庙一瞧,地方不大,但是香火确实很旺,庙里的陈设也讲究,院墙上的漆都是新的,一看就不是破败的地方。
庙里的几位女尼虽然侍奉的是送子观音,可人也在红尘之外,又早已见惯了达官显贵,对一行人的到来十分冷静。
叶蝉在去拜菩萨之前想了一想,谨慎地先请教了一位女尼:“尼师,我若去求送子观音给我个女儿……菩萨会觉得不敬吗?”
“……”那女尼好像被她问住了,叶蝉尴尬地笑笑:“是这样,我们府里都有四个儿子了,我们真的很想要一个女儿……”
女尼了然,看看跟她同来的三个小男孩,念了句禅语,然后道:“施主放心,心诚则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菩萨慈悲为怀,自不会怪罪施主。”
那就好!
叶蝉便神色轻松地进殿拜了三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跪求菩萨,让府里添个女儿吧!
“我们一定好好待她,保她一世安稳。”她在心底虔诚念道。
起身后,她转身正要往外走,偶然发现在殿中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张木桌,桌后还坐着个人,似乎可以求签。
叶蝉便又多添了香火钱,去取了签筒来,重新跪到佛前摇出一支。谢迟站在后头看着她虔诚的模样,竟然突然有点紧张。
——求菩萨不要紧,万一这求出的签说她命里没有女儿怎么办?
她不得气死!
在他忐忑的注视中,叶蝉将签交给了桌后的那位女尼。
女尼看了签,问了叶蝉的生辰八字,还看了看手相,陷入了沉思。
谢迟一看这是要糟糕啊?咬着牙吸了口凉气,很想寻个借口把叶蝉直接拽出来。
那女尼在此时开了口:“施主命中,是有一女的。”
叶蝉顿时面显欣喜,女尼又说:“只是——”
谢迟不禁头皮发麻。求签算命不怕张口就说不好,就怕好的后头有转折。他顿时想到了自家女儿会体弱多病年幼夭折命运多舛,一下子浑身都冷了。
女尼顿了顿声,又道:“只是这女孩命数富贵至极,荣华一生。两位施主眼下命格尚还不够,她暂不会来。”
叶蝉:“?”
她无意亵渎神明,可女尼这话,让她一时着实很想说,他们已经是侯府了,还不够?你们这里对于“荣华富贵”的标准是不是略高了那么一点儿……
在民间百姓眼里,侯门绝对已经算是富贵至极了!她去参加采选之前,算命的就说她是这个命格,然后她不就嫁给了谢迟嘛。
谢迟却因这话而目光一亮,斟字酌句地追问:“请问富贵至极是……究竟是多富贵?生来便是县主?还是郡主、翁主?”
那女尼道了声“阿弥陀佛”,却就此垂下了眼帘:“贫尼不可说。”
谢迟只得作罢。
二人就此离开了小庙,走出了一段,叶蝉有点担忧地小声问谢迟:“你那样问,是不是不太好?”
在菩萨前如此,显得太急功近利了吧?
谢迟一哂:“佛都说富贵至极了,我问一问究竟有多富贵,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对……
然后他压音告诉叶蝉自己为什么那么问。他说,陛下已经许他郡王之位了,按着以往的惯例,血脉够近的郡王,嫡女生下来就是郡主,远些的呢,则是低一些的县主。
“那如果我们的女儿生下来就是郡主,说明我来日混得不错。”
而若是更高一级的翁主呢?则说明他前途更好了一些,又或者是当了亲王。
叶蝉听完目瞪口呆,盯了他半天,惊诧道:“你这是套菩萨的话啊?!”
谢迟撇撇嘴:“结果菩萨也没告诉我嘛。”
菩萨太聪慧了,他这个凡人在菩萨面前使心眼儿果然是没成……
之后一家子又看了看附近的泉水、小溪,还在半山腰处的凉亭里纳了会儿凉。再悠哉悠哉地晃下山去,已是夕阳西斜时了。
谢迟一进府门,便见一个宦官匆匆迎来:“君侯。”
“怎么了?”他问,那宦官道:“方才八世子差人来,说今晚想请君侯过去喝顿酒。”
谢迟微愣,知道这估计是有事,不敢耽搁,转身就又要出门。
“……好歹歇歇脚再去啊。”叶蝉劝了一句,谢迟随手揽过她在脸颊上重重一吻:“不了,你们好好歇着!”
然后就足下生风地走了。
叶蝉呆滞地摸了摸脸,继而发觉周围的侍卫和下人们都在尽力地看别处,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没瞧见”的模样。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暗一跺脚疾步往内院去。
讨厌啊他……
又猝不及防地亲她qaq!
山脚下,谢迟疾驰了一刻的工夫,到了谢追的住处。
谢追住的地方名义上是八王的,但实际上这回八王因为中暑的关系没有来,来的只有身为世子的谢追这一小家子。
谢迟到了地方一瞧,院子里就谢追一个人坐在石案边,旁边没有下人,谢逐也不在。
他们两个外加谢逐谢逢的关系一直很好,以往商量事情常是四个人一起,谢逢出事后不好再碰差事,但每次谢逐也都在。
这回谢逐不在,谢追又明显脸色不好,谢逢有些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谢追抬头看了看他,哑笑着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喝一杯。”
他说罢就起身往屋里走,谢迟跟进去,他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谢迟:“谢逢写的,你看看。”
谢迟疑惑地拿起来看,越看心里越沉。
信里说的大概是谢追要帮谢逢谋差事的事,这个前情谢追之前没跟他提过,不过单看信里写的也能看明白了。
重要的是谢逢的看法。
谢逢首先表示自己觉得这事不太好,因为御令卫里能给宗亲的差事一般就是御前侍卫,御前侍卫又离陛下太近,他怕给谢追惹麻烦。
然后他又说,自己也确实想要个差事,现下这样他的确不甘心。他不求还能把亲王的位子捡回来,但也希望能为自己寻得个好些的出路。
最后他说,如果能让他只当夜值的话,这差事他干。
夜值是最苦的,不仅没有露脸的机会,而且还要熬过寒冬腊月的深夜。这差事一般不给宗亲干,谢迟进御前侍卫时那么名不见经传,都没当过夜值。
“谢逢,变谨慎了。”谢迟叹了口气,将信搁在了桌子上。
再定睛看去,谢追的眼眶泛着红。
谢逢原本是他们四个里年纪最轻、也最没心眼的一个,许多话他都是说出来才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经常弄得满场尴尬才会后悔。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谢追狠砸墙壁,“看他这样我是真不忍心!谢迟,我能不能趁避暑这阵子开口求求陛下?行宫总比宫里的氛围要轻松些,陛下但凡肯松个口……”
“你别打这些主意!”谢迟及时地喝住了他,谢追咬着牙扭头看过来,他被谢追眼中满布的血丝盯得心惊,心里却也有些按捺不住的心动。
——求情的话不能直接说,但或许,他们可以探一探陛下的心思?
这念头在谢迟心里涌动着,可他没敢直接同谢追说。他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个谁也不会牵连、更不会给自己惹祸的办法去做这件事。
他陪着谢追好好地喝了一顿酒,喝酒间一直被这事缠着,竟然始终都没觉得醉。可直到谢追喝得不省人事、他告辞离开,也没想出谁能帮这个忙。
即便他觉得陛下并非真的恼了谢逢,只是在拿谢逢杀一儆百,可陛下要做戏就不会轻易退让。能在这件事上去探陛下心思还不被迁怒的,必是与陛下足够亲近,且能让陛下完全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