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向画上望去,原来,秦水墨并未画一笔一毫,只是在画的右上题了一首诗。他缓缓念到:“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公子心中无画,亦无美人,怎可在这仲秋之期画春睡海棠,就让这画空着岂不才是此刻心境?”秦水墨目光望向那男子。
那男子望着秦水墨目光中似有所动,淡淡一笑道:“姑娘原来不是作画的,是解谜的!罢了,海棠你去吧。”
海棠站起身来,向男男子深深行了一礼,下船去了。
秦水墨行礼告辞,那男子微一颔首,再不言语。男子立在画舫中望着秦水墨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个黑影钉子般地落在船头,闪进船舱,跪倒在地:“殿下,可要行动?”
“不必!”那男子手一扬,“一个未进宫的秀女,不论她有什么目的也构不成什么威胁!”男子瞅一眼案上的画转而却背过身去望向那河上的天光云影。
秦水墨绕过几条街巷,向秦府方向走去,冷不防前面却闪出个身影。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海棠终生铭记,永不敢忘!”确是海棠跪在了秦水墨面前。
“顺手而为罢了,你不必如此!”秦水墨扶起海棠。
“姑娘,我是温月楼的头牌,若有什么用得上海棠的就来找我!今日出来已久,海棠回去了!”海棠向秦水墨施了个礼眼中深深感激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第七章 遇袭
头顶之上,一轮弯月已登上了柳梢枝头;天幕上,太阳的余光却还未散去。
秦水墨望着海棠离去若有所思,四周的景物在逐渐暗去的天光中陷入一片沉寂。黄昏微凉的风中,传来了轻微的声响。秦水墨略一沉吟,身子一闪向刚才海棠离去的巷子疾奔!两道黑影却从墙边的阴影中闪现而出,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直扑秦水墨而去!秦水墨侧身、移步,脚下方位一晃,整个人就如一缕柔软的轻纱堪堪从两道黑影中夺路而过!两道黑影似乎并未料到她竟能逃出封锁,略一迟疑。秦水墨却身子更快向前跃去,人在空中却见当头一张黑网迎空而下,四面均被封住!秦水墨银牙一咬,徒手向黑网劈去,也顾不得那网上是否有毒,鼻中却嗅到一丝异香。“糟糕!”秦水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浑身顿时酥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人还未触到黑网,便从空中直向地面跌去!秦水墨心中气恼,想不到这手段像极了那日自己对付五姨娘的种种,只可恨今日网中鱼儿成了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似乎看到一道银光破空而来,漫天黑网散作柳絮般四散而开!秦水墨无力的身体并未感到地面坚硬,而是跌进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属于他的温热而霸道的气息紧紧团着秦水墨瘦弱的身体。暗红色罗袍上,银线织就的彼岸花在眼前摇晃,秦水墨抬头,对上一张英挺俊秀的脸庞,高耸的鼻梁,精致的唇角,墨般的眉,比墨更黑的眸子。月光镀在这张完美的脸庞上,少了阴鹜忧郁,少了骄纵霸气,反而带上了一份圣洁!此刻那比墨更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秦水墨垂的眉和比纸更白的脸。困倦袭来,秦水墨再也支撑不住疲倦的眼皮,倒在了那坚实有力的怀抱里。
鼻中一缕淡淡的清香缓缓而来,令人浑身舒适,秦水墨睁开眼,竟是在床上!环顾四周,桌上一盏蜡烛放着明光,枕旁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拔开了塞子,那淡淡的清香正是从瓶中传出来的。秦水墨明白瓶中所放的定是所中迷香的解药。
是什么人向自己下手呢?此次行动并未开展,如何便被人盯上了?自己还是大意了,想来师父说江湖就是看不见的朝堂,朝堂就是明面上的江湖所言不虚。
秦水墨暗运内力,察觉自己身体基本恢复,便拿起了枕旁的小黑瓶,借着烛光看去。那小瓶子竟是上等墨玉打造,虽说不上价格不菲,却也是精巧异常非寻常之物。推开房间的门,秦水墨发现原来这里是朱雀大街的广安客栈,离秦府并不远。问了店小二,只说有人结过房钱了,是什么人却不清楚。
秦水墨怅然若失地走出客栈,手中摩挲着小黑瓶,想起那暗红色罗袍上的银线和温热而坚实的怀抱,是那日在画舫上遇见的公子?只恨自己迷蒙之际未曾将救自己的人看个仔细。“反正,那人长得倒是英俊!”秦水墨唇边现出一抹少女特有的微笑,轻步向秦府走去。
深宫之内,刚与内阁议完事的皇帝回到德妃的长宁宫,眉间挥不去的浓浓倦色,德妃在一旁小心细致地为皇帝捶着腿。
“听闻皇上三日后要办京城雅集?”德妃见皇帝此刻心绪平静,小心地挑起话题。她心内对皇上取消秀女大选实在是摸不透,莫不是自己内定了张玉若为魁首惹了皇帝起疑?
“是也,如今拜月国因为追捕叛国的国师屯兵十万在边境,朕哪还有那个心思?”皇帝品一口桌上香茗,脑海中又浮现起二十年前那两弯垂眉,眉间殷红的少女,闭着眼说道。
“臣妾万万不敢窥探国事,只是此次雅集听说皇上要将秀女与众皇子和各未婚配的官员贵族之子处于一处,臣妾为六宫之首,却不知该如何办了。”德妃低着头柔顺地说,大兴朝虽民风开放,可这年轻男女混在一处却也着实少有。
皇帝微微一笑,“那秀女当中也不乏存了攀龙附凤心思的,朕总要安抚一下,至于这雅集倒确实是为了那棘默连王子了。”
“哦?就是那云海国在大兴作为人质的王子吗?”德妃接口道,想到自己此言又与国事相关,旋即闭了口。三年前云海国仓吉可汗为与大兴联兵对付哥勿特派这棘默连来到天安城,名为学习中原文化礼仪,实为取信大兴的人质。
皇帝却浑然未觉,继续说道:“可不就是他,前几日金殿之上朕欲将福康郡主指婚给他,你料他怎么说?”
“皇上指婚乃是莫大的荣耀,他不愿意?”德妃问道。
“他说要依大漠的规矩,他自己挑,朕便准了。顺便叫几个皇子和京城未婚的贵族子弟作陪,朕也要看看他们的心思。”皇帝吃了一口德妃递过来剥了皮的北地葡萄,微微睁开的眼中若有所思。
德妃心中顿时透亮,她自己并无子嗣,只是将已逝皇后的独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养在膝下,所以皇后病逝后未再立后,自己却俨然后宫之主。如今太子与二皇子已婚,其他几位皇子却未成家,皇帝却也不急着指婚,心下想来是担忧皇子藉由婚姻与当朝各大势力行成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而造成政局混乱。皇帝的帝王心术确是要借着雅集看看各位皇子的心思了。
“臣妾明白了,臣妾就在这玉液池畔仿上元节赏灯的仪制,让他们赋诗猜谜可好?”德妃即刻回到。
“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留心着给棘默连找个门当户对的侧阏氏。”皇帝抚了抚德妃的秀发。如今南边拜月国蠢蠢欲动,一旦战事开启北方蛰伏的哥勿必定要再与大兴兵戎相见,为了避免双线作战,大兴必须震慑四方,而可以牵制哥勿的云海国是花多少血本都要争取的盟友。
“侧阏氏?”德妃惊讶道,“皇上指婚,满朝秀女任选,竟然不是正室?”
皇帝眼光投向殿外的沉沉夜色,“北边有消息传来仓吉可汗病危,棘默连很快就是新的云海国可汗了!”
九月初五,玉液池畔宫灯盏盏,映的池水含光流波,璀璨胜过天上星辰。一侧的文华殿内,亦是明若白昼,摆下上百张桌席。
皇帝已有明旨,众秀女若有婚配之选的可不参加,余皆须列席。
秦水墨在太监的指引下,与众人一起穿花园步入内宫。秦水墨见绕着玉液池一周,布置的各色宫灯,灯下悬着制式统一的小木牌,木牌上写的是些灯谜。仔细看去都是些寻常谜语,简单异常,只是灯海如花,夜空明净,倒是在这宽阔寂寥的皇宫之中多了几分世俗的烟火气,却又透着雅致和贵气。內监传下话来,每人需选灯谜一个,然后可观灯饮宴。秦水墨看向面前的牌子,上写着:“甫入葡园枝累累,正临华苑草萋萋。谜目:花卉名”,遂摘了这牌子步入文华殿。秦水墨目光所及,今日这座次摆放的倒是有趣。除了北面设了主座和两侧陪坐,想来是德妃娘娘与其他娘娘的座位,其他座位循着摆放的花草、山石和丛丛绿竹错落有致地散开。看阵势就如在花园中饮宴,既别致风雅又不显局促,从主座位置看来却又一览无余开阔敞亮,秦水墨不禁暗暗也为德妃的机变处事能力赞了一声。
掌事太监看到秦水墨手中木牌,轻声说道:“姑娘请随便落座,德妃娘娘有命,今日宴席不分主次,但求舒心自然。”
“这不是归德将军府的表小姐吗?”
“什么小姐,听说是自己认上门的?”
“小声些,你可没见三日前她的风采,连皇上都龙颜大怒呢!”
“就她那姿色——”
不远处站着一群女子对着秦水墨指指点点,秦水墨目光转动,正对上众女子簇拥着的兵部尚书之女张玉若。想到对方一心要当贵妃的希望落了空,秦水墨摇了摇头走向角落里的一张案几坐下,自有宫女早已摆放好了的瓜果和干果蜜饯,外带一小壶酒,旁边还有一副文房四宝。秦水墨闻得酒香,不禁赞叹一声“好!”,一边拿了瓷杯自斟了一杯。酒色如血,透着扑鼻的清香,正是云海国雪山水灌溉的特产葡萄酿制而成的果酒。听闻这酒由云海国千里冰镇而来,不同于中原白酒越陈越香,这葡萄果酒确是一年后就口感酸涩了。此酒到了大兴皇宫后还要在冰窖以冬天时采自西流河的冰块镇住,引用时才可保持出产时的风味,真可称作有价无市了。秦水墨再不犹豫,轻品一口,唇齿留香,顿时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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