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知道了,不算晚。
延平郡王的笑容马上就真切热情了点:“吴内监,本王记得,你似乎是因蒋某那个案子回京的?如今可过去了吗?本王看你是个忠诚老实之人,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若还有什么苦楚为难之处,尽可说来,说不定本王可以帮上一点忙。”
只是来传个话的太监,跟很可能挤走了张太监取他而代之的太监,在分量上当然很不一样。
延平郡王这个拉拢的话说得不很含蓄,不过跟太监嘛,用不着多含蓄,这个吴太监是因为什么湿脚的?不正是受贿,内官死要钱,是内外所有人等的共识。
就是这个死要钱的内官本事不同寻常,居然得了皇帝保护全身而退——太监是家奴,外臣没有权利直接逮捕审理,延平郡王对他更有兴趣了。
但吴太监好像真是个老实人,听了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也没有像一般太监一样就势索赏,而是道:“多谢郡王。老奴有生之年能重见天颜,就比什么都高兴了,再没有别的所求。”
延平郡王有点失望,但也不着急,拉关系不能指望一蹴而就,头回见面生,二回就该熟了。
他还在“旧伤复发”中,不能和人长久闲聊,当下命人封了赏包,客客气气把吴太监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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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吴太监后,延平郡王也不出去,安生地只管躺着。
蜀王夫妇不在京,被派来主持昏礼的礼部官员眼看拜堂时辰将至,来讨主意,都被延平郡王命侍从挡了。
他又坠马又旧伤复发,这么严重,哪有力气拿什么主意?拖着罢了。
至于外面会怎么样,延平郡王不是很在乎,他能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场面他必须做足了,让皇帝即便怀疑他,派太监来看了,也不好马上撵他走。
天色暗下来,吉时一点点逼近,礼部官员头大如牛,若是延平郡王有兄弟在,还能代行一下,都没有,总不能安排新娘子一个人拜,那第三拜怎么办?民间事急从权倒是有用公鸡的,可郡王成婚,搞只公鸡来替他——也太不成体统了!
若再把日子往后推,这吉日吉时是由钦天监测算出来的,不是他说推就推,推了,难道他有权利指使钦天监再算一个吗?
礼部官员闹得焦头烂额不提,最煎熬的,还是惜月。
惜月先在轿子里已经等了一些时候,终于有人出来,让先把新娘子送去新房。
惜月暂时得了落脚的地方,可不拜堂不行礼,也没什么夫家的长辈妯娌来宽慰陪伴一下她,她一个人这么傻坐着,算怎么回事呢?
又不知道延平郡王摔得怎么样,她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饶是她一贯要强的性子,出嫁碰上这个场面,心里也难免要七上八下,胡思乱想了。
“姑娘,怎么办呀,天都快黑了。”陪嫁来的丫头菊英更是六神无主,压低的嗓门里是满满的慌张。
惜月逼到急处,终于想出个主意来:“你去,想办法在宾客那里找到三妹妹,请她打听一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她要是打听不来——唉,算了,你不要为难她,你就快点回来,别在外面惹祸。”
菊英应了一声,忙去了。
府里的人见她头上插着红绒花,是喜娘丫头一样的打扮,也不来管她,延平郡王一躲,能做主的人本来就不多,都忙着安置宾客去了,一些小事没人有空过问。
菊英战战兢兢地,一路问着人,终于问到了莹月所在,待见到她,那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三姑奶奶!”
莹月在女宾席上正无聊,脑子里都开始编排上故事讲给自己听了,被叫出去,奇怪地道:“你怎么了?怎么不在二姐姐身边伺候?”
菊英忍着眼泪道:“没有人管我们,姑娘现在只能干坐着,我问人拜堂的事,没人有个准话,我怕得罪了人,也不敢狠问——”
“你别哭。”莹月先安慰她,“没事,二姐姐是御赐的婚事,不会不成的。”
菊英听见“御赐”两个字,心里立时安慰了点:“三姑奶奶,你说得对。”
“你找我,是想我替你去问一问吗?”莹月问她。
菊英点头又摇头:“我们姑娘只想请三姑奶奶帮着打听一下郡王爷现在怎么样了,只听说他坠马,摔得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莹月现在就可以回答她:“伤得不重,让二姐姐放心。”
她从徐家一出来就问过方寒霄了。
菊英放了心,又更悬了心:“那郡王爷怎么不出来拜堂呢?是不是对我们姑娘不满意?”
“不满意他不会亲自去迎娶二姐姐呀。”莹月又安慰她,然后想了想,道,“我听说郡王现在心口疼,还有呕吐的症状,他可能是摔晕了,躺着还好一点,一起来动弹,就更晕更想吐,所以不能出去吧。”
菊英表情惶惶地,点了点头。
她话是很容易就问到了,可是这个情况算好还是不好,她没办法判断,好像事情仍旧悬在那里。
莹月看她表情,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她那时候出嫁,情况也是很怪异的,她不想拜堂,方寒霄偏压着她拜堂,现在轮到惜月,换了个样,她想拜,延平郡王不出来。
虽然她在席上听到的闲话里好像延平郡王伤得很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当时方寒霄那个头摇得太坚定,她还是更相信方寒霄一点,就是觉得延平郡王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他不肯出来支撑着拜一下堂,把惜月一个人晾在新房里。
这些男人都这样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她们就只好被动接受。
莹月自己那时候面临到那些状况的时候,还很生嫩,什么主意也拿不出来,但她现在嫁了人,还——嗯,圆了房,跟方寒霄吵也吵过,咬也咬过了,她的胆量不可同日而语,见识也多了,见菊英徘徊着,要走又不想走,把她拉到一边,悄悄道:“你告诉二姐姐,再等一下,要是吉时到了,郡王还不出来,就别再等了。”
菊英唬住了:“——怎、怎么能不等?”
莹月小声道:“郡王不是说伤得很重吗?二姐姐嫁给了他,是他的妻子了,应该去照顾他的。郡王不出来,二姐姐可以进去找他。”
菊英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可是三姑奶奶,那是郡王爷呀。”
不是普通人家的爷们,怎么敢跟郡王胡来呢。
“你把这个话传给二姐姐好了,做不做,由她。”莹月道。
她觉得以惜月的脾气是敢的。
菊英犹豫着点了头,谢过她去了。
**
吉时到了。
惜月把坠着珠玉的盖袱一掀,霍地站起来,往门外走。
她被晾在这里也有好处,没人管她,也没人拦她,随行的喜娘跟未来的郡王妃做不了这么大的主,见她要出去,只能陪笑劝两句,没人敢挡她的路。
惜月在路上问人延平郡王的居室,被她问到的小丫头呆住了,下意识指了路,惜月就往那边走,直走到门外,才被人拦了下来。
拦她的侍卫望着她一身红裳,也有点傻眼:“——郡、郡王妃?”
惜月平静地道:“郡王伤势沉重,妾身不能安坐,特来侍疾。”
第111章
侍卫入内通传,好一会儿之后,惜月获准进入室内。
屋里点上了明亮的宫灯,这里不是新房,但也添了不少喜庆的布置,窗格上贴着喜字,床前脚踏下铺着大红团花葡萄纹织毯,惜月鼓了一腔勇气进来,但真格来到延平郡王面前的时候,她少女的那部分羞怯就全苏醒了过来,不敢抬头,只将目光定在前方织毯象征着多子多孙的葡萄纹上,深深福身下去,声如蚊呐地道:“妾身,见过郡王爷。”
惜月虽低着头,但延平郡王躺着,仍旧能看见她的容颜,见她白皙俏丽,堪称美貌,心下便觉满意。
说起来,他本来对惜月也没什么不满,会把她晾在外面,只是因为专注于自己的“伤情”,暂且没顾得上她。
延平郡王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虚抬了抬,示意她起来,然后咳嗽了一声,声音低弱地道:“徐氏,今日委屈你了。”
惜月听他说话和气,胆气就长了一截,努力撑着平稳的嗓音道:“妾身没有什么委屈,王爷才受苦了,听说王爷半途坠马,妾身心里真是——”
“郡王,药来了。”一个丫头声音柔脆地说着,捧着一小碗黑糊糊冒着热气的药汁走了进来。
惜月很有眼色,马上给自己找了活干:“妾身服侍王爷用药。”
她就回身向丫头拿药碗,丫头愣了一下,未敢争夺,药碗轻易就到了惜月手中。
延平郡王眼见这一幕发生,用力地,瞪了丫头一眼。
丫头药碗被抢走,本有点不知所措,再被主子一瞪,更添慌乱,但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郡王不愿意,那也没出声阻止呀。只得傻站着。
惜月端着药碗回过身来。
延平郡王忙收回了目光。
他眼看着惜月一步步走近,声音有点紧绷地道:“——这药好像有些烫。”
惜月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一眼,羞涩地道:“王爷放心,妾身不会烫着王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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