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以为他懂事听话,是因为在冷宫出生,看惯了旁人的冷眼,所以才会这样谨小慎微。不过只有裴清殊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再怎么演小孩儿,也不可能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的。
不过,既然淑妃给他找了个合理的理由,那他就顺势接受了吧。
“殊儿不苦。”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能遇到母妃,殊儿觉得自己很幸福。”
淑妃又被他给逗乐了:“你这小机灵鬼!好了,还是说说你奶兄弟的事儿吧。那孩子的情况,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你要是想让他进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皇子的伴读,大多是勋贵子弟,你这奶兄弟的出身低了些。母妃想着,左右他们赵家也没人了,不如把那孩子过继给你舅舅。到时候他们两个小的有个兄弟名分,将来也更亲热不是?”
这事原要由孙妈妈来决定的,不过淑妃显然是养尊处优久了,对于下人的看法根本不怎么在意,所以只跟裴清殊这个“主子”商量。
可裴清殊不习惯替人做决定,哪怕是伺候他的下人也不行。所以他只是暂且应下,说是回去再和孙妈妈商量一下。淑妃倒也没说什么。她知道,孙妈妈一定会同意的。
“听说你三皇兄当年进学的时候,是带了六个伴读的。不过母妃觉得,读书如何,不在于伴读的数量多少,要那么大的排场没有用。你看你四皇兄,身边就一个伺候茶水的小太监,书不是也读得好好的?”
“四皇兄没有伴读么?”裴清殊有点意外。对于皇子来说,伴读的意义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么简单。因为宫里的皇子大多都是异母兄弟的缘故,在很多情况下,皇子和伴读之间的感情,甚至要好于亲兄弟。等将来皇子出宫立府了,这些伴读就是他们最好的谋士甚至是朋友。
“小时候是有过的,不过后来不知怎的闹掰了,被你四皇兄撵回家去了。为着这个,荣姐姐不知道和我埋怨过四皇子多少遍。”
裴清殊想了想,以四皇子的性格,还真是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还是咱们殊儿好,殊儿最听母妃的话了。”淑妃看着裴清殊,真是越看越喜欢。母子俩靠在一起说了好半天的悄悄话,午觉都是一起歇的。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即将分别,相处时的每一分每一秒才显得越发珍贵。
不知是不是为着裴清殊的缘故,皇帝最近常来琼华宫。尽管俪妃特意交代过让他不要特殊对待裴清殊,可皇帝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总想来看看这孩子。
他每回来见裴清殊,第一句话肯定要问:“殊儿,朕瘦些了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裴清殊是真没看出来皇帝哪里瘦了。为了鼓励皇帝继续锻炼身体,控制饮食,裴清殊决定“童言无忌”一把:“没有。”
于是皇帝很受伤地回去了。
裴清殊本以为皇帝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过了一两个月之后,裴清殊发现皇帝还真是瘦了一些,模样瞧着比之前顺眼多了。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很伟大!
不过裴清殊觉得,皇帝还是没有达到俪妃会喜欢的那个标准。
于是他送皇帝四个亲手写的大字——“继续努力”。
这四个字是他特意找四皇子“教”的。皇帝收到之后,如获至宝,还让人裱了起来,挂在了饭厅。每回用膳的时候,都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能吃得太饱。
皇帝的身材一日好过一日,天气也一日一日地寒冷起来。
冬初的时候,荣贵妃千挑万选,终于把大公主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原先公主的婚事,应该是由皇后来定夺的。可自从夏末那阵儿帝后失和,皇后在宫中的话语权就跌落到了谷底。
荣贵妃和全贵妃都是那种把权力握到手里之后,就不会轻易撒开的人。皇后这些日子没少折腾,就想要压一压两个贵妃的风头。可在大公主的婚事上,荣贵妃不肯退让半分。最终皇后还是不得不依了荣贵妃的意思,给大公主定了承恩公府的嫡次子。
原本皇后想的是,承恩公府乃是大齐当之无愧的第一名门,她是想要把承恩公的公子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三公主的。三公主虽比那承恩公的嫡次子小了几岁,可她与嫡三子却是年纪相仿。
结果没想到,荣贵妃也盯上了承恩公府。这下子好了,一个国公府,总不好出两位驸马吧?毕竟人家养了儿子,也是想要出仕的。若是尚了公主,就只能领个闲置,施展不了什么作为了。
皇后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尽心尽力地为大公主准备婚事,筹办嫁妆。毕竟大公主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很重。若是不把大公主的婚事给操办好了,皇帝还不知要气她气到什么时候。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可皇后想起自己与皇帝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时,仍然会气得浑身发抖。她实在不明白,俪妃不过是生的貌美些罢了,皇帝怎么就像着了迷魂汤似的,只要是跟俪妃有关的事情,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往皇帝性格温吞又软弱,虽然和皇后关系平平,却也绝不会冷落她这么久,结果现在就连初一、十五都不来坤仪宫留宿了。皇后心里又气又恨,可是毫无办法——皇后再大,毕竟大不过皇帝。只要皇帝强硬起来,她就拿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奈之下,皇后只能主动一回,以尽心操办大公主的婚事来向皇帝服软。
大公主明年春天才正式成婚,还有四五个月的功夫,看起来好像时间挺充分的样子。可皇家礼仪繁多,皇后和荣贵妃近日来忙得不可开交,连年关的事情都顾不上了,只能放权给全贵妃去操持。
和总是冷着脸摆谱的皇后不同的是,全贵妃在宫里向来平易近人,为人处世十分周全。加上敬妃和敦嫔的帮忙,在皇后和荣贵妃忙不过来的这段日子里,全贵妃把迎接年关的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皇后和荣贵妃也不得不佩服全贵妃的办事能力。
荣贵妃私下里跟淑妃叹气:“全妃生的若不是次子,而是长子的话……这皇贵妃的位子,八成就是她的了。”
淑妃不赞同地说:“我看倒未必。全贵妃人虽玲珑,生的儿子却不成器。我听人说……二皇子见天儿地和宫女厮混,甚至还养了些个貌美的太监和戏子……”
“怎么会有这种事!”荣贵妃惊呼道:“他们这个年纪,对女人新鲜也就罢了,怎么会对男人……”
“谁知道呢!”淑妃一脸八卦,却是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听说全妃一直让人压着呢,就怕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不过庆宁宫人多嘴杂,哪里是她瞒得住的,我看二皇子迟早要遭殃!”
“难怪,难怪,”荣贵妃一连道了两个“难怪”,“难怪这些日子,全贵妃和敬妃老撺掇着皇上给大皇子也挑一门亲事,让他出宫立府去,原来是为了让二皇子出宫做准备呢!”
淑妃笑道:“所以说嘛,姐姐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大皇子虽有点儿战功,为人却很鲁莽。二皇子小小年纪便贪图色欲,甚至还和男子不清不楚……必然难成大器。三皇子虽是嫡出,可皇上和皇后的关系,也不用明说了。四皇子为人这样正派,念书又好,我看姐姐你呀,福气还在后头呢。”
荣贵妃听了忙道:“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讲!墨儿再怎么好,他上头还有三位兄长在呢,怎么都……怎么都轮不到他的。”
淑妃却不以为然:“远的不提,就说咱们皇上,那也不是先帝长子呀。除了忠、礼两位亲王之外,当年可不就数皇上年纪最小了吗,还不是照样继承大宝。”
荣贵妃叹了口气,还是不敢说什么大话:“就算不立长,若是皇上要立贤的话,宁贵嫔膝下的六皇子,可是所有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墨儿读书虽用功,可文才却不及他六弟,不过是会画两笔画儿罢了,又有什么用!”
“姐姐也莫要太悲观了,六皇子才学虽出挑,可宁嫔出身平平,哪里比得上姐姐尊贵。姐姐出身容氏,那可是百年大族。宁嫔不过一个小官之女,靠着生了皇子才坐上贵嫔之位,姐姐根本无需将他们母子放在眼中。”
荣贵妃被淑妃说得心花怒放,忍不住笑道:“你一个傅家之女,在我面前说什么百年大族,这不是臊我呢么!”
容家和傅家,都是大齐开国功臣之后。一个历朝历代都保持中立,经久不衰;一个站队明确,争取每朝都能辅佐正确的君主上位,立上“从龙之功”。
在这件事情上,傅家成功的时候很多,失败的时候也有。不过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打击,傅家都屹立不倒,且家底越来越丰厚,地位越来越稳固。因此每一朝的皇子,但凡有夺嫡之心的,大多会与傅家或者傅家的姻亲联姻,以此来达成互惠互利的目的。就连淑妃当年,也是这样进瑞王府的。
“要说大族,承恩公府那才叫富贵滔天。”一提起‘承恩公’这三个字来,淑妃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意,“那可是唯一一个出过女帝的家族,咱们这些世家,哪里能和左家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