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轻轻提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委屈么?
他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虎儿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能够进宫和孙妈妈团圆,全靠裴清殊的帮忙。
如果裴清殊只是单纯地想用他做事,完全可以不顾虎子的感受,下命让他进宫做一个小太监,断了他的子孙根,毁掉他的前途,让虎子完全为裴清殊所用。
可是,裴清殊没有选择最容易走的那条路,而是为了他们母子团圆,做出了许多本不必要的努力。
对此,虎子心里一直都是感激的。
他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比起童年的那段灰暗时光,虎儿一直觉得自己进宫以后,比从前过得更加体面、更加幸福。
那些人找到他,许以高位厚禄,在虎子看来,不过是一种对他的轻视和侮辱。
可为了裴清殊,他都忍了下来,还故意装出动心的模样。
虎儿一直都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可是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脑海中还是会闪现出一个令他心碎的念头——在他娘心里,裴清殊远远比他更重要。
黑衣男子所说的话或许全都是错的,可是只有这一句,虎儿知道,他没有说错。
……
老大夫给那中年男子止完血之后,只听那男子突然特别哀怨地说了一句:“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老人听后,做出特别气愤的表情来:“我说你这个后生怎么这样子的嘛,你瞅瞅你,满口的烂牙呀!外人找老夫拔牙,一颗牙可是要收二钱银子的嘞。今天我一文钱不收你的,你还污蔑我滥用私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黑衣男子听了,差点被他气晕过去。
傅煦好笑地说:“辛苦俞老先生了,您先下去歇着吧。”
小老头摇摇头,瘪着嘴巴,背着手走了。
……
傅煦在这边审问犯人的时候,裴清殊出了宫,来到钟府做客。
裴清殊说是做客,实际目的却是为了找钟太医看一看前几天那神秘人交给虎儿的毒药。
钟太医拿到手之后,又是观察,又是轻嗅,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种名为含笑露的剧毒,此毒无色无味,加在液体之中,很快就能与之相溶。中毒之人,会根据自身的身体状况,最快半个时辰,最慢一日内身亡。”
裴清殊的神色瞬间变得十分凝重:“听起来,似乎和当初六哥中的那种毒十分相似?”
钟太医点点头道:“确实有可能。”
裴清殊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难道说,这幕后之人,和当年毒害六皇子的,竟是同一批人么?
钟太医秉持着该问则问,不该问则绝不问的原则,也不问裴清殊这药是哪里来的,只是叮嘱他说:“殿下千万不要用手去碰这个瓶子里的液体,虽说皮肤接触不会中毒,但此毒很有可能附着在皮肤表面上,通过其他渠道进入身体,所以殿下还是能不碰就不碰为好。”
裴清殊点点头,谢过钟太医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从钟府里出来之后,他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又去了公孙府。
公孙夫妇趁着休沐日去京郊游玩了,府中只有公孙明一个主子在家。虽说近日,裴清殊身边发生了不少事情,但他还是苦中作乐,开起公孙明的玩笑:“你这屋子里太空了,缺一个女主人啊。”
公孙明露出一个苦瓜脸道:“我的十二殿下诶,我现在白天陪您读书,晚上要学习观星测四时,偶尔还得替您跑腿办事儿,哪有时间找媳妇儿啊?要不,您行行好,给我分配一个?”
裴清殊无可无不可地说:“我帮你找也可以,就是怕你不满意。”
“好了好了,您还是饶了我,赶紧说正事儿吧。”公孙明正色问道:“怎么样,钟太医怎么说?”
听裴清殊把钟太医的话复述了一遍之后,公孙明点点头道:“殿下猜测的不错,这件事,的确很有可能是几年前那人做的……这样看来,我们选择先不告诉陛下是对的。”
其实在听虎儿说了对方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就想过要把这件事禀告给皇帝,让皇帝代为查探,毕竟他现在还没有正式出宫建府,人手还不够充足。
可公孙明和傅煦都不赞同他这样做。
虽说裴清殊和十四皇子兄弟两个都很得皇帝宠爱,但当年的六皇子如何不得宠?可最后怎么样呢?皇帝根本就没有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只是象征性地处置了一下很有可能不是真凶的皇后。
害死六皇子的凶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还有三皇子被人暗算,中了花柳病一事,裴清殊也是大概知情的。
可皇帝明知三皇子的病很有可能是被人害的,却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说,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就是皇帝根本就不想处置凶手。
这些前车之鉴,都让人觉得若是把事情全权交给皇帝处理的话,很难完全放心。
还不如他们先把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拿着证据去找皇帝。到时候皇帝就算想偏袒和包庇那个凶手,都没有办法了。
可案子调查到这里,不仅是聪颖的公孙明,就连憨厚老实的虎儿,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应当说是很大的不对劲。
首先就是这个所谓轻功极佳的高手,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他们逮住?
诚然,傅家的高手实力不容小觑,可这次抓捕,未免显得太轻松了一点,颇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对方等着被我们抓一样。”虎儿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傅煦,又看向裴清殊:“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别慌,”裴清殊知道自己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不管谁慌了,他都得稳住,“依我看,我们是被人算计了不假,但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看看对方想要借刀杀的那个人是谁呢?”
公孙明欣赏地看了裴清殊一眼:“殿下所言极是。按照常理来说,此案无论查出是什么结果,只要他们的目标不是四皇子或者七皇子殿下,我们都至少能够除掉一个障碍目标。就算我们真的查出了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我们也要好好地考虑一下,到底把谁交给皇上处置更合适。”
公孙明的意思,傅煦很快就听明白了,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虎儿却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就算是被陷害的无辜之人么?”
“无辜?”公孙明轻轻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说法:“皇宫大内里住着的,有几个人真正无辜?”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裴清殊怕公孙明会吓到虎儿,便打了个岔,转过头去问傅煦:“那人审问得如何了?”
傅煦回答道:“我看那人的态度,似乎从来就没想过要寻死。可是已经熬了这么些天了,各种刑罚也用了不少,他就是不肯痛痛快快地招。”
裴清殊听了,点点头道:“如果他当真是为了陷害他人而来,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是在演戏。所谓的出于忠诚才不肯招供,应当也只是为了演得更逼真一些而已。再过几天,他应该就会招了。不过阿煦你一定要注意,他在不经意中说出来的看似无用的信息,那些才是最重要的。”
第118章 案中案
裴清殊的话,在三日后成为了现实。
那男子果然做出受不住刑罚的样子, 将自己背后的主子招了出来。
不过那男人招供出来的对象, 颇有些出人意料。
“叶家?全贵妃?”裴清殊微微皱眉,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本想着,他会把脏水泼到容家,或是三皇子身上……”
也就是说,裴清殊心里最怀疑的,本是全皇贵妃。
可是现在这男人招供了,说他是叶家派来的人,反倒使情况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要不, 再审审看吧。”公孙明对一旁的傅煦说道:“谁知道他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傅煦点了点头, 看向裴清殊。
因为他们怀疑这是一场计中计的缘故, 傅煦审问犯人的时候,并没有使出全部的功力,对那男子的折磨还不够狠。
所以现在那男子招供出来的东西,只是他自己想说的, 却不是他不得不说的。
裴清殊想了想, 沉声问道:“阿煦,之前我让你套他的话,打听他的身世,你可有了什么头绪?”
“他是说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叫我发现了一些线索——这个人有家,而且还是上有老, 下有小。由此可见,他并不是那种世家大族驯养出来的死士。”
一直沉默着的虎儿,突然开口了:“殿下。”
“嗯?什么事?”
裴清殊本以为虎儿只是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想,没想到虎儿一开口,便是一记惊雷:“这个人,自称是我的族叔,名为赵翼。”
几人闻言皆是大惊,公孙明首先质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虎儿面色平静地说:“但我不相信。殿下明鉴,我以前从未见过此人。”
公孙明立马说道:“不,他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对方没有一点能拿捏住你的东西,仅仅是许以厚禄的话,怎么能保证你会动心?就算这是为了陷害他人而设下的局,也要做的逼真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