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兴嘛。”裴清殊说着话,见玉栏开始解他的衣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下去吧,叫小悦子进来伺候。”
玉栏和玉岫伺候裴清殊已经很多年了,他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她们都见过。只是他现在到底大了,就算玉栏和玉岫比他年长许多,裴清殊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他总想着,这俩姑娘伺候他尽心尽力,不能让人家把一辈子都搭在他的身上。他之前已经提过好几次给她们找婆家的事儿了,可是两个姑娘都坚决不答应,非说要伺候他一辈子。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跟淑妃提了这件事。
淑妃的意思是,玉栏的年纪大一些,在裴清殊还没出宫之前,先让玉栏嫁给一个傅家的管事。等裴清殊的婚事定了,将来一出宫,就让玉栏夫妇去他的皇子府替裴清殊当差。最近淑妃已经在着手帮玉栏相看了,玉栏是傅家的家生子,自然是淑妃说什么是什么,估计最晚今年年底就要嫁人了。
至于玉岫,玉岫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早几年裴清殊说要给她些嫁妆,送她回家嫁人去,可玉岫死活不肯,偏要跟着裴清殊,说是在宫里见贵人们习惯了,也不觉得伺候裴清殊委屈,不乐意回家去过那种鸡毛蒜皮的市井生活。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等玉栏出嫁之后,再帮玉岫寻一个婆家,到时候让他们两口子继续在他的皇子府里住着就是了。
小悦子进来,帮裴清殊擦了身,换了身干净衣裳之后,因为酒醉的关系,裴清殊很快就睡下了。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觉睡得太沉,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他死活没起来,晚了一刻钟才到。
陆先生不比从前那位朱先生,虽然人看着慈眉善目的,但治学规矩极严。所以,哪怕是面对功课最好的学生裴清殊,该罚的时候,陆先生一样要罚。
眼看着虎儿都那么大了,还被先生叫上前去打手板,裴清殊只觉得那戒尺一下一下地敲在自己的心口窝上,比让他自己挨打还疼。
裴清殊得了教训,回去的路上一个劲儿地跟虎儿发誓:“以后我一定不喝那么多酒了!谁让我喝我都不喝!”
虎儿把受伤的手藏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笑着说:“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怎么没事儿,打这么一回,起码叫你十天半个月握不动笔。”傅煦沉着脸说:“都说了这回让我来挨,你抢在前面做什么,显得就你对殿下忠心么?”
“阿煦……”见虎儿受了伤,傅煦还如此严苛地和他说话,裴清殊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叫了傅煦一声,“虎子也是为了我好,你就别说他了。”
谁知道傅煦生起气来,连裴清殊都敢训:“殿下您也是的,前日临走前怎么和您交代的?永昌伯府的人喝酒都是论坛来的,您不说三杯就倒,但半壶也就是极限了吧。可我听小德子说,您昨儿个竟然喝了整整一壶……”
“小德子这个嘴碎的……”裴清殊小声念叨了一句,十分羞愧地说:“好了好了,我都说我知道错了嘛,以后不会这样了。”
“希望殿下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傅煦神色凛然,一板一眼地说道:“您要知道,您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之间就是共生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若是行为稍有差池,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就有可能人头落地!”
有这么严重么……
裴清殊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傅煦说的其实确实有道理,这一次的确是他大意了。
公孙明见裴清殊被傅煦训得低下了头,赶紧站出来活跃气氛:“好啦好啦,我知道阿煦你是心疼虎子哥,也是为了殿下好,可是就像你说的,殿下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可以规劝主子,却不能没有分寸,让主子难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煦一愣,想了想后,对裴清殊施礼赔罪:“殿下恕罪,刚才是傅煦一时情绪激动,失言了。”
“不碍事的,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裴清殊见虎儿皱着眉头,在旁边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受,于是不再废话,让傅煦赶紧带着虎儿回府上药去了。
等他们走后,裴清殊见公孙明仍然留在自己这里,就问他说:“你怎么还不回去?”
公孙明喝了口茶,开朗地笑道:“还有几句话想和殿下说。”
其实说句老实话,虽然几个伴读里头,公孙明是来的最晚的,但傅煦沉闷寡言,虎儿敦厚老实,裴清殊还是和公孙明最合得来。
“你说吧。”裴清殊也不赶他,让玉栏下去准备了一些点心,两人边吃边聊。
“刚才傅公子在,这话我没敢说。其实我倒觉得,殿下这回犯错犯的正是时候。”
裴清殊奇怪地说:“这话怎么讲?”
“殿下现在尚未出宫,还没有正式在朝堂上展露头角。如果现在就能早早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更加谨慎行事的话,那于我们这些效忠殿下、追随殿下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福气。”
裴清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大。
“其实在殿下这个年纪,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十分难得了。只是我们视殿下为主,为殿下的期望不免高了一些,还请殿下谅解。”
裴清殊好笑地说:“什么叫在我这个年纪,咱们俩不是同年同月生的么?少在我面前装老成了!”
“嘿嘿,”听裴清殊这么说,公孙明瞬间原形毕露,“其实这头一句话,是我爹说的。”
“公孙大人?”裴清殊一听就来了兴趣,“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啊,殿下是个值得追随之人,让我好好效忠殿下,尽我所能,为您排忧解难,出谋划策。”
裴清殊挑眉道:“那你可知我现在最烦心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婚事了。”
裴清殊叹了口气,不再直着身子,而是用手支撑着下巴,苦恼地说:“母妃近日催得越发紧了。我心里烦,可又不得不尽快做决定。可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我哪能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随便选一个妻子呢?”
“随便选一个当然不行了,毕竟殿下选的不仅仅是皇子妃,还有可能是未来的……”
公孙明的话没有说完,但裴清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起这个,裴清殊忍不住又是一叹:“阿明,我也不把你当做外人。说句老实话吧,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好,自己能不能争取那个位子……先不说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他们年长我许多,比我有更大的优势,就是我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也很难过得去啊。”
公孙明有点意外地瞪大眼睛:“殿下你还没想清楚呢?!那你这么努力读书做什么,就为了当个闲王么?!我还以为您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呢!!”
“你先别激动,”裴清殊轻蹙眉头,缓缓道来,“我的想法是,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先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把该做好的事情准备好。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父皇没有撑到我建功立业的那个时候,把皇位传给给了哪个兄长,那起码我还有本事,用自己的能力与之抗衡。”
公孙明摇摇头道:“难,太难了。自古以来,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殿下想的恐怕太简单了。就拿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位殿下来说吧,您觉得他们哪一个当上皇帝之后还会重用您?”
“那……四哥呢?”裴清殊发现,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同别人讲起有关皇位之争的心里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清殊忽然觉得心里放松了不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从今以后,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可公孙明还是摇头:“四皇子纵然与您关系亲近,可他终究不是您,而是旁人。兄弟之情,在明道皇权面前,实在是太脆弱了。殿下又能拿什么来保证,四皇子会永远不变,像现在一样对您好呢?”
“我保证不了。”虽说四皇子本人并没有对裴清殊做过什么,但荣贵妃见死不救的事情,就像是埋在裴清殊心里的一根刺,就算把这根刺拔了出来,伤口一时也难以愈合。
公孙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那您就应该知道,谁都没有您自己靠得住。”
这个想法,其实裴清殊很早就有过了。可是因为自身的原因,他时不时地还是会产生一些懦弱的心理,觉得当皇帝责任重大,怕自己坐不好这个位子。
公孙明看他神色,好像明白了什么:“殿下是不是怕将来前途凶险,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太重,怕自己难以胜任呢?”
裴清殊诚实地点了点头。
公孙明忽然大笑起来:“其实啊,您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您现在还没出宫,身边就有我和阿煦他们了。等您将来出宫建府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看中您的才能和实力,心甘情愿地来投奔您,做您的马前卒,或是智囊团。您要做的,其实就是稳住自身,然后知人善用。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您亲自来做,甚至不需要您动太多脑子。您是主子,只需要下最后的决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