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年轻人就是神雀“二殿下”本人了。苏轻鸢细细打量着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二殿下沉下脸来:“照你们的主意,神雀就该这么窝窝囊囊地过下去,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永远见不得人?亡国之恨不管了?父王的仇不报了?二十年前的那些冤魂还在神殿上空飘着,你们一个个倒都把前情忘得干干净净,只惦记着喝茶赏花含饴弄孙了!”
族长平静地道:“神雀子民勤勤恳恳地劳作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到老来可以喝茶赏花含饴弄孙吗?难道只有跟着殿下去白白送命客死异乡,才算是没白活?”
二殿下黑了脸,拍案而起:“所以,你们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松口的了,是不是?”
族长跟着站了起来,不卑不亢:“老朽已经是土埋到肩膀头的人了,死则死矣,出卖百姓的事是做不出来的。”
二殿下忽然笑了:“老货,你是早就该死了,可是你的儿子、孙子们呢,也都不要了?”
族长脸色微变。
二殿下拍了拍手,立刻便有几个侍卫押着一群老老小小走了进来。
苏轻鸢看到人群中有昨日的那个男孩在内,就知道这些都是族长的家人了。
几个侍卫向着铃兰儿扑了过来,吓得那姑娘尖叫不止,跳起来直往苏轻鸢的身后躲。
二殿下注意到了苏轻鸢,眼睛忽地一亮。
苏轻鸢心中一阵恶寒,忙跑到陆离的身后去躲了起来,完全没打算照顾躲在她身后的铃兰儿。
族长的脸色沉了沉,瞪着二殿下怒声道:“你有什么手段冲我来,别朝我家人使威风!”
二殿下冷笑:“放心,你和你的家人,一个都跑不了!你的孙女,还有那个俏丫鬟——哼哼!”
陆离眯了眯眼,攥紧了剑柄。
几个长老陆续站了起来,互相交换了眼色,由最年轻的那一个开口道:“二殿下,族长和长老们敬重你的身份,却也不代表可以任你欺凌!神雀虽亡,族规尚在,请三思而行!”
“族规?”二殿下冷笑,“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会惧怕你们那些只会欺软怕硬的喽啰们吧?”
长老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显然,神雀虽有族规,平时却没有正式的侍卫或者军队,维持秩序一向靠的都是族人自觉自发。
与之相对的,是二殿下从外面带回来的,多达上千人的侍卫和随从的队伍。
此时神殿之中没有百姓在,族长和大长老等人已经算是羊入虎口了。
二殿下得意洋洋:“怎么样,族长大人,再考虑一下?”
族长缓缓摇头,向着被对方制住的家人叹道:“不要怪我。今日我若是为了你们向他低头,就是坑了全族的百姓!”
二殿下笑容转冷,厉声道:“动手!”
侍卫们立刻将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拖了出来,挥刀便砍。
“爷爷——”小女孩吓得大哭。
族长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随着“铮!”地一声大响,殿中响起了一片惊呼。
族长忙转过身来,便看见小孙女已经落到了苏轻鸢的怀中,先前那个挥刀砍人的侍卫倒在地上,血流了满地。
更令人惊诧的是,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二殿下,脖子上架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那柄长剑的主人,当然是陆离。
苏轻鸢一手搂着小女孩,一手提着那把沉甸甸的血刀,气喘不已。
侍卫们想围上来,却要忌惮陆离手中的剑,一时不知所措。
苏轻鸢把吓呆了的小女孩送到族长面前,自己抱着刀走到了陆离的身旁。
二殿下看见她过来,打了个寒颤,慌忙求饶。
“哟,你居然也怕死?”苏轻鸢冷笑。
一个长老急道:“这位姑娘请手下留情,殿下身份尊贵,杀不得……”
苏轻鸢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扬了扬手中的刀。
族长定了定神,冷声道:“身份尊贵,却心术不正,只图一己私欲,全然不管族中百姓生死——这样的主子,到底哪里值得咱们追随!”
“可是老国主只传下这一点血脉……”那长老十分为难。
族长冷笑道:“只传下这一点血脉?那也未必!只要找到三殿下,族中哪里还有这个庶出贱种说话的份!”
“三殿下?族长有三殿下的消息了?”几个长老都有些激动。
族长捋一捋胡须,得意地笑了:“当然。这两位贵客,就是三殿下的朋友!咱们三殿下聪慧仁善,可比某些狼子野心的东西好得多了……”
陆离微微皱眉,本能地觉得事情要糟。
果然,被长剑架住了脖子的二殿下拼命尖叫起来:“那小子明明已经死了,你们还在做梦呢!”
族长和众长老大惊失色:“死了?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陆离忙向下压了压剑刃,威胁二殿下闭嘴,又向苏轻鸢使了个眼色。
苏轻鸢转到二殿下的面前,一脸震怒:“你说什么?他死了?是你杀了他对不对?我就说……我就说李大哥不可能那么久都不给我们来信……今年初春,他一直忧心忡忡的,时常东躲西藏找不到人……如果他平安无事,一定会给我们送消息的;就算他死了,我们夫妻也应该是第一个知道!如果有人比我们知道得还要早——那个人就一定是凶手!”
陆离摇摇头,痛惜地道:“怎么会这样?亲兄弟啊……到底是多大的仇怨,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族长和几个长老听到此处,人人激愤不已,目眦欲裂地瞪着二殿下:“果然是你!这些年,京城之中一直有一股势力在暗中阻挠我们找到三殿下……我们猜到是你,也只当你是嫉妒心作祟,没想到——你竟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
陆离略一思忖,手中长剑狠狠地压了下去。
“公子且慢!”族长忽然冲上来抓住剑刃,险险救下了二殿下的命。
陆离看着他流血的手掌,脸色一沉。
族长低下头,黯然道:“请公子手下留情……三殿下之事,神雀族人只会比公子更加痛心,可是——三殿下去后,二殿下就是老国主唯一的血脉了,他不能死!”
一个长老怒道:“他不死谁死?他也不算老国主唯一的血脉,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族长忙向众人解释道:“那孩子并不是二殿下的血脉,而是这位公子与夫人所生,二位贵客自京城远道而来,正是为了寻回爱子……”
二殿下忽然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住苏轻鸢。
陆离见他似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忙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厉声道:“你们神雀的事,我不想多管。现在立刻去把那孩子给我抱过来,否则此贼必死无疑!”
二殿下的心腹眼见主子的性命在对方手上,自然不敢不从命。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女人抱着个襁褓,快步走了进来。
苏轻鸢立刻扔下血刀,扑过去抢过襁褓抱在了怀里。
陆离眼巴巴地看着,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苏轻鸢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的一角,细看那孩子的小脸。
这种体验并不美好。因为那小家伙一到她怀里就开始嚎啕大哭,那声音简直可以说是惊天动地。
苏轻鸢试图安抚他,那小家伙却并不领情,蹬着小腿不住地嚎啕,一会儿工夫就把腮边的小被角哭湿了一大片。
苏轻鸢心头微动,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她不动声色,伸手往小家伙的头顶上摸了一遍,心里便有数了。
“阿鸢,抱过来给我看一眼啊!”陆离在旁伸着脖子,急得眼睛都直了。
苏轻鸢把襁褓还给那个女人,走回去捡起了自己的刀,照着二殿下的脑壳比划了一下:“孩子我不要了,还是杀了这贼吧!”
“怎么回事?”陆离大惊。
苏轻鸢咬牙,恨声道:“那不是咱们的孩子!这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招,留着他做什么?不如先杀了他,咱们带人慢慢找!”
二殿下拼命摇头。
陆离大怒,手上愈发攥紧了。
族长和众长老们忙又来求情。
二殿下的奴才过来跪下磕头:“公子饶命!小殿下……小令郎的下落只有我们殿下一个人知道,您要是杀了他,再要找到令郎恐怕就难了!”
“这么说,刚才那个果然是假的?”苏轻鸢冲过去,一脚踹在了那奴才的背上。
那奴才一惊,知道上了她的当,后悔不迭。
陆离恨恨不已,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怒气,手上稍稍放松了两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花招,还是不要耍了。说出孩子的下落,留你一条狗命!”
“我,咳咳……我带你们去!”二殿下气息奄奄,却仍不松口。
陆离气得只想掐死他。
二殿下缩了缩脖子,低声下气地道:“那个地方十分隐秘,还有机关,旁人找不到的……公子放心,小人不敢放肆。”
“那就走吧!”陆离提着他的衣领,剑刃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脖子一寸之外。
二殿下再没了半分嚣张气焰,蔫头耷脑地出了门,带着众人从后门出去,七拐八弯地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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