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苦笑道:“咱们人多,吵架未必会输,可是将来她若得宠,咱们的人哪敢跟她对吵!”
“笨,”苏轻鸢忽然笑了,“吵不赢她们,你们不会打吗?打不赢她们,你不会来叫我吗?我是疯子,咬死她们也活该,没处说理去!”
淡月“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好嘛,原来做‘疯子’还有这般好处!”
主仆三人齐齐笑了一阵,苏轻鸢又伏在软榻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疏星起身打开了殿门,走回来低声道:“暂时松一口气虽说无妨,可是落霞那几个丫头一个比一个精明,咱们还是得加倍小心才是。昨儿我到厨房熬粥的时候,看见彤云扒在门缝上偷看娘娘呢!”
苏轻鸢点头道:“陆离一直都存着疑心,我也没指望能骗他太久,能清静一时是一时吧……”
正说着话,又听到落霞的声音在窗外问道:“程太妃求见,太后是不是还说病着?”
苏轻鸢会心一笑:“总算来了。”
疏星起身走到窗前,笑道:“不是说太妃们明日就搬到兴庆宫去了?以后再想见面可就远了,这会儿太后精神还好,不如就请程太妃进来见一见吧!”
落霞答应着,退出去传话了。
苏轻鸢吩咐淡月道:“待会儿你去找落霞她们几个聊天去,我和程太妃说话的时候,不许旁人听见。”
说话间,程太妃已走了进来,进门就抹起了眼泪:“自打你进了宫,竟没有一天不病着的。原先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程姑姑说我是老虎吗?”苏轻鸢抱着枕头趴在软榻上,大笑着问。
落霞送上茶果点心来,淡月便拉着她和原本打算进来服侍的几个小宫女一起退了下去。
程太妃坐了下来,攥着苏轻鸢的手道:“你这宫里的人古怪得很。我几次要来见你,她们总是百般阻拦。今日若不是你事先叫御膳房的奴才传了话,我险些以为你是不想见我这个老婆子了!”
苏轻鸢坐起身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实在没法子,除了疏星淡月两个,这里没一个是信得过的人!这会儿我也只能长话短说——明日移宫,程世子或许能有机会见您一面,请太妃无论如何帮我带一句话给他:我的事,请他千万千万不要插手,只当从未认识过苏轻鸢这个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就这一句?”程太妃诧异地看着她。
苏轻鸢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门口,低声道:“这句话至关重要,关系到程世子和国公府的性命前程,不是玩笑!”
程太妃叹道:“你知道昱儿做不到的!国公府每次送东西来给我,他都要捎信嘱咐我照应你……那孩子的心实,你也不是不知道。”
看见门外一直有小宫女在探头探脑,苏轻鸢急了:“你就告诉他,他若是再管我的事,真的会害死我的!上次也不知他对陆离说了些什么,陆离他……总之,陆离如今很忌讳他管我的事,程世子若是再这样热心下去,国公府的恩宠、我和他两个人的性命,只怕都要就此断送了!”
一边说着,她下意识地攥住软榻上衬着的锦缎,痛苦地咳嗽起来。
上次养居殿中的事,她潜意识里不愿记住,可是那种羞愤欲死的痛苦却仍在时时折磨着她。
程太妃伸出手来,在苏轻鸢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你先别急,这几句话我一定替你带到。只是你自己今后可怎么办?放眼宫内无人照应,你的心里又过不去,难道要这样硬生生地熬着?这才不到两个月,你已经熬出了一身病痛,以后……”
“您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苏轻鸢坐直了身子,挺了挺胸膛。
程太妃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眼角却有一大颗泪珠落了下来:“你当我老眼昏花了,是不是?你若当真安安稳稳地当你的皇太后,昱儿如何会那般放心不下、皇上如何会忌讳你和昱儿、你自己又如何会这样煞费苦心地托我去传那一句话?”
苏轻鸢想不出该如何解释,一时犯了难。
程太妃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落泪道:“你们三个人的纠葛,我先前也知道几分,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真敢对你乱来——名分上,你和他是母子啊!”
苏轻鸢惊恐地看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程太妃颤声追问:“果真被我猜中了?”
苏轻鸢低下头去,涩然道:“你猜得到,旁人自然也猜得到……看来我死期不远了。”
程太妃摇头道:“那倒也不至于。若非昱儿早先露了些口风,我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只是你宫里的人,还有朝乾殿那边,一旦有一个嘴角不牢的,你这就是必死之局啊!”
苏轻鸢苦笑:“正因为如此,您一定要帮我劝住程世子——这潭水已经够浑的了,真的不需要他再来掺一脚了。”
程太妃思忖良久:“你这句话,我必定带到。可是你……难道就没有法子可想了吗?你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千万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着!到了这个地步,我若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
苏轻鸢抬了抬头,又黯然地躺了回去:“罢了,国公府何其无辜,我怎能让您和程世子为我冒险!”
“别说这样的话,”程太妃苦笑道,“那年昱儿差一点被仇家绑走,若非你使巧计召来了金吾卫,如今国公府的这根独苗也不知还在不在——那时你却也没有想过什么冒险不冒险!”
苏轻鸢心事重重,唏嘘不语。
程太妃抓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苏轻鸢狠了狠心,抬起头来:“太妃在宫中多年,身边服侍的人总比我这里凑手些。我想求人从外面送点要紧的东西进来,不知成不成?”
程太妃重重地点了点头:“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你想要什么?”
苏轻鸢怔怔地坐着,许久才从牙缝里吐出了一个字:“药!”
“你想干什么?不许乱来!”程太妃脸色大变。
苏轻鸢苦笑摇头:“你误会了。我要的不是杀人的药,而是……”
她的声音哽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程太妃等了许久不见下文,忽然呆住了:“你是说——”
她迟疑着低下头去,看看苏轻鸢的肚子,欲言又止。
苏轻鸢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不敢找太医院,苏家的东西又送不进来。本不是什么大事,在我这里却是千难万难!”
程太妃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道:“这件事怕不能被昱儿知道,否则依他那个性子,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我只能从别处替你想想法子——急不急?确定了没有?什么时候发现的?”
苏轻鸢涩声道:“我连太医都不敢见,如何能确定呢?若是虚惊一场自然最好,如今我只是想着有备无患罢了。”
程太妃稍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苏轻鸢扯了扯嘴角:“传递一件东西或许不算十分为难,可若是被陆离知道,就成了天大的事。所以……请太妃千万慎重,宁可事情不成,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若是连累了程家,我就万死莫赎了。”
程太妃郑重地应了,站起身来要走,却又回过头来攥住了苏轻鸢的手:“好孩子,这些事虽不光彩,却不是你的错,你千万放宽心,不要自苦。”
苏轻鸢低声应了,忽然又抱住程太妃的手臂,大哭起来:“程姑姑留下来陪我好不好?这宫里都是坏人,你若走了,她们会欺负我的……”
落霞带着两个小宫女冲了进来,从苏轻鸢的手中“救下”程太妃,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
苏轻鸢跌坐回软榻上,一遍一遍地抹着眼泪,两只眼睛都擦红了。
疏星半真半假地劝了好一阵子,见她收了眼泪,便叫人把晚膳摆了上来。
苏轻鸢刚刚走到桌旁,却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胸口。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淡月皱眉问。
苏轻鸢勉强坐了下来,迟疑许久才道:“太腻的菜以后就不要做了,越清淡越好。”
落霞在旁笑道:“太后的身子弱了些,太医嘱咐过要您好好吃饭的。”
苏轻鸢“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到了桌上:“可是我不喜欢吃!”
疏星忙道:“太后息怒!您若不喜欢,叫她们撤了就是,我再去叫小厨房做几道清淡的小菜来!”
苏轻鸢愤愤地站起身,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落霞叹了口气,拦住疏星道:“我去吧。”
疏星点了点头。
等落霞走远,淡月立时冲过来抓住了苏轻鸢的手腕:“还是见不得荤腥吗?已经几天了,该不会是真的有……”
“出去。”苏轻鸢冷声道。
淡月呆了一呆。
苏轻鸢随手拿起一只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叫你们都出去!”
淡月疏星二人见状,只得把殿中服侍的人都带了出去,掩上了门。
苏轻鸢颓然跌坐在软榻上,面无人色。
这是第几次了?
最近几天好像一直如此,看见荤腥便觉得胸口烦恶,一口酸水从胃里直往上撞。
可她分明没吃什么东西——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吃了,只是总也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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