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见势不对,忙又追了上去:“娘娘,您不要胡思乱想……”
苏轻鸢脚下顿了一顿,转过身来露出微笑:“我何曾胡思乱想了?你这样慌里慌张的,倒显得有些心虚似的!”
小路子偷眼看看苏轻鸢的脸色,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娘娘没生气?奴才还以为……”
苏轻鸢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你主子身边趁手的人不多,你回去伺候着吧,不用管我。”
小路子迟疑着,不太放心:“娘娘好容易来一趟,怎能不见见皇上?”
苏轻鸢勾了勾唇角:“他不肯见我,自有他的理由,我何必让他为难?你回去吧。”
小路子迟疑了一下,向苏轻鸢躬了躬身,果真转身走了回去。
他已听到陆离在里面唤他——这两日风声紧,一旦有紧急军情,那是要即刻召集所有文武官员来御书房议事的!
苏轻鸢看着小路子退回去之后,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再也没有等到旁人出来。
她自嘲地一笑,重新攥紧了淡月的手:“咱们回去吧。”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淡月的眼圈已经红了。
苏轻鸢一声不响地出了前殿,到院中上了辇,出门回宫。
路上,一些小太监步履匆匆地从步辇旁边抢路而行,害得苏轻鸢晃来晃去,总也坐不稳。
淡月气得直骂,苏轻鸢烦躁地喝住了她,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眼睛是不肯看见了,心里烦不烦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回到芳华宫下辇的时候,她仍然攥着淡月的手,低着头喃喃自语:“我的孩子,哪里轮得到旁人替我照料?他当我死了吗?”
彤云听见这句话,吓得脸都白了:“娘娘怎么会这么想?这话让皇上听见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淡月冷笑了一声,在彤云的肩上用力推了一把:“我们都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你就不用在这里假充好人了!他会难过?他这会儿左右逢源,正快活着呢!”
彤云被她凶得莫名其妙,噙着眼泪退了下去。
苏轻鸢回到殿中躺下,把淡月也撵出了门外。
她反复斟酌着陆离的那几句话,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他还是记挂着这个孩子的。可是他说,他不想到这边来。
他二人口口声声在说孩子,却显然并不关心怀着孩子的她是否平安无事。
他说,孩子出生之后会由静敏郡主照顾。
——这些话,究竟是什么道理?
她是孩子的母亲,这件事早已不必瞒人;如今需要避人耳目的反倒是他和孩子的关系。
所以,他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嫔妃照料,这是完全说不通的。
除非她死了。
是陆离想要她死吗?
苏轻鸢不愿这样想,眼前却蓦地浮现出了北燕驿馆之中的那一片断瓦残砖。
她不知道陆离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多,此时也已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陆离为她编织的美梦,可以醒了!
她愿意为这个孩子付出生命,可是自愿付出与被迫剥夺,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苏轻鸢站在床边,抓住案头的一只琉璃灯,用力掷下:“陆离,你要杀我,我一定会带着你的孩子一起死!”
落霞走到门口,恰巧听到这句话,吓得双手一抖,茶盘里的杯碟“哐啷”一声跌到了地上。
苏轻鸢猛然转过身,冷笑着看向门口:“你来了?怎么不装病了?”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落霞走进门来,脸色苍白,病容未褪。
苏轻鸢嘲讽地看着她:“怎么就那么巧,从北燕驿馆回来,陆离不到芳华宫来了,你也就不早不晚地病了?你不愿伺候我,就该乖乖地滚回你的养居殿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替他盯着我吗?”
落霞冲到苏轻鸢的面前跪了下来,抓住她的衣袖仰头急问:“娘娘,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是谁在您跟前嚼舌根子了?”
苏轻鸢甩开她的手,冷笑:“没有人嚼舌根子,是你主子亲口说的——你去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不想替他生孩子了,他若还想要活的,干脆自己过来剖腹取子吧!”
“这话到底从何说起!”落霞急得大哭,一面扯住苏轻鸢的衣袖,一面又忙着吩咐小宫女去请陆离过来。
彤云在旁边急道:“娘娘这个样子,会不会是又犯病了……”
落霞一惊,忙又叫人去请太医。
苏轻鸢大笑:“记得顺便把稳婆和乳母叫来!余太医医术高明,多半能剖出活的来,可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彤云听见了,忙又出去找小太监传话。
落霞又急又气:“蠢丫头,娘娘这是说气话呢!日子还没到,这会儿你赶着叫人去请乳母,岂不是成心让她多想?”
“那怎么办?要不要叫人去把小三子喊回来?”彤云急得团团转。
落霞按着胸口怒道:“糊涂!事有轻重缓急,还不快去看看上次太医开的安神药还有没有,赶紧熬上去啊!”
彤云答应着,忙冲了出去。
落霞推着苏轻鸢按到了床上,落泪不止。
苏轻鸢冷冷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娘娘,”落霞在床边跪了下来,“您千万别乱想,皇上他近来只是忙了些,并非有意不来看您的。在皇上的心里……”
“你不必再说了。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苏轻鸢用力甩开她的手,心中只觉得好笑。
陆离自己都不急呢,这帮丫头在忙乱个什么劲呢?
落霞怕惹她生气,果然不敢再多说。
苏轻鸢钻进被中蒙住了头,一时听到外面有哭声,一时又仿佛觉得有人要杀她,心里越来越乱,腹中也似乎隐隐地疼了起来。
余太医匆匆赶了过来,诊过脉、问了病因,果然还是说要喝安神的药。
彤云很快就把药熬好了。苏轻鸢接过来一饮而尽,既没有嫌苦,似乎也不觉得烫。
扔下药碗之后,苏轻鸢看向余太医:“你没有带刀来吗?”
“当然没有。”余太医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苏轻鸢皱起了眉头:“你应该快些回去拿刀。我知道日子还没到,可是你再这样等下去,说不定哪天我就带着这个孽障一起死了,那时你岂不是白忙了这几个月?”
余太医脸色微变,求救地看向落霞。
后者擦擦眼角,快速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微微摇头。
余太医大惊:“怎么会?照理说不应该啊……”
淡月甩开几个碍事的小太监,冲了过来:“我家小姐没疯,是你们自己疯了!你们想要孩子,还想要我家小姐的命……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落霞跟她说不通,急得直掉眼泪。
这时,稳婆和乳母也先后被人带了进来。
落霞怕苏轻鸢多想,忙要叫人给送回去,苏轻鸢却冷笑道:“安排她们下去歇着吧,说不定马上就用得到呢?”
这时候没人敢当面违拗她,于是小宫女便把二人带下去安置了。
直到余太医重新开了药方退下去的时候,陆离依然没有来。
一群丫头等得心焦,却只等来了一句话。
往御书房去传信的小宫女回来说:“御书房的人拦着不许奴婢进去,说是皇上在忙正事!”
“可不是‘正事’嘛!”苏轻鸢冷笑,眼前闪过静敏郡主那张灿烂的笑脸。
落霞等人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轻鸢伸手搭在落霞的肩上,笑问:“你的病好了?”
落霞怔怔地点了点头。
苏轻鸢捏捏她比先前消瘦了几分的脸颊,微微皱眉:“瞧上去倒像是真病了。我先前存了偏见,有些口无遮拦了,你别恼。”
落霞垂泪:“奴婢不恼。只要娘娘跟皇上好好的,奴婢就高兴……”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费心瞒我了。”苏轻鸢目光微冷。
落霞脸色微变:“是皇上自己跟您说的吗?”
苏轻鸢勾了勾唇角。
落霞醒过神来,立时慌了:“娘娘,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皇上瞒着您的是另外一件事!您先静静心,让奴婢细细地说给您听好不好?”
“淡月,把人都撵出去吧。”苏轻鸢沉声吩咐。
淡月立刻站了起来,随手举起一只大花瓶:“都出去,我家小姐不想再看到你们!”
落霞跪在地上,抓住淡月的裙摆急道:“事关重大,我必须向娘娘解释清楚!皇上这些日子不肯到这里来,是因为在北燕驿馆的花厅里中了瘴毒,他……”
“出去吧,你以为我还会信吗?”苏轻鸢的眼圈红了。
淡月用力将花瓶掼到了地上:“都给我滚出去!”
花瓶的碎片飞溅起来,其中一片险险地从落霞的腮边划了过去。
几个小宫女忙拽住落霞,强把她拖出了门。
苏轻鸢眼角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你瞧瞧他的好奴才,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帮他说谎!”
淡月在床边坐了下来,用力握住苏轻鸢的手:“你还有我。”
苏轻鸢侧过身子,努力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我亲眼看见他好好的,人家却说他中了瘴毒……呵,他中不中瘴毒,跟我的孩子由谁照顾有什么关系?他中了瘴毒,又不是我中了瘴毒!又不是我快要死了!他自己亲口说不想到这里来,奴才们还在费尽心思帮他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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