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鸢有点紧张,却没有逃跑。
她一向胆大,这点儿惊吓还不至于让她轻易败退。
盯着那小东西看了一阵之后,苏轻鸢板起了面孔:“你还过来做什么?你不是帮那个老妖婆来监视我的么?这会儿我已经把你摘下来了,你就没有用了!你还不快滚,难道当真要我找道士来收了你?”
“阿鸢,你在跟谁说话?”陆离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轻鸢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指指那只“顶针圈”:“这只镯子!它是活的!”
“镯子?”陆离看着桌上小得可怜的那一枚小银圈,有些发愣。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这么小的圈儿,连他的小拇指都未必塞得进去,恐怕只能勉强戴在阿鸢的小指上做个戒指!
镯子?
看到苏轻鸢郑重其事的神色,陆离忽然明白了。
他立刻抓过苏轻鸢的手——
然后就看到了她手腕上那道长长的血痕。
陆离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怎么又受伤……是不是那只该死的镯子?”
桌角上的小银圈“叮”地跳了一下。
苏轻鸢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弄的。后来只顾看这镯子,就忘了。”
陆离用帕子替她擦了两下,发现血差不多已经自己止住了,便放下了心,起身到后面的供桌下找到了一盒药膏,用指尖挑了替他涂在伤处。
苏轻鸢好奇地看着他:“你的御书房里,到处都有伤药吗?”
“有备无患。”陆离淡淡地道。
苏轻鸢笑了。
药膏涂好了,陆离随手替她用帕子包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了那只银圈上:“怎么摘下来的?”
苏轻鸢拧着眉头细细地想了一阵,不得其解,便把前因后果细细地说给他听了。
陆离越听越觉得诧异,伸手要去捏那只银圈,试过几次却都被它滑了出去。
陆离恍悟:“所以,这东西现在是你的了。”
“是吗?”苏轻鸢有些不信。
她伸出手指,那银圈立刻服服帖帖地套了上去。
苏轻鸢心头一颤,忙又把它摘了下来:“可是我并不想要这个破玩意儿!”
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指尖传来了一丝怨念。
陆离从她手中把银圈接了过来,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东西既然是巫族的法器,你应该是可以用的——当然,你若不喜欢,扔掉就是了。”
苏轻鸢忽然又觉得这玩意儿还挺有趣的,扔了有些可惜。
但想到它的原主人,她又实在不能释怀。
小小的银圈在指尖上转来转去,两个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苏轻鸢清晰地感觉到这只银圈已经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心头微动,捏着那小玩意儿举到眼前:“你听着——我讨厌你原来的主人,连带着也不会喜欢你!我打算把你丢到茅厕里去,除非你把旧主人的诡计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陆离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苏轻鸢却忽然皱紧了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离心中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苏轻鸢抬起头来,向他微微一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怎么?”陆离屏住了呼吸。
苏轻鸢捏着那只银圈儿端详了一阵,眼看着它又渐渐地长大成了一只镯子的模样。
直到此刻,陆离才真正相信了,这玩意儿真的就是那只镯子。
苏轻鸢随手又把它套在了手腕上,镯子缓缓地缩回了原先的大小,仿佛永远也摘不下来似的。
陆离有些紧张:“真的没事吗?”
苏轻鸢抿嘴一笑:“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它有把柄在我手上,轮到它怕我了!”
陆离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
苏轻鸢顺势往他胸前一靠,皱眉道:“先前是我高估了她。如今她的底牌越来越少,已经很难再掀起太大的风浪了。”
“你是说……念姑姑?”陆离试探着问。
苏轻鸢点了点头,又继续道:“不过咱们要小心秦皎。念姑姑已经盯上了他,偏偏他的野心又大,以后只怕少不得要给咱们添麻烦。”
陆离点了点头,随手把她的手腕抓了过来:“所以,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镯子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苏轻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镯子怎么可能会说话?你不是没睡醒吧?”
陆离有些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了。
苏轻鸢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这只该死的镯子确实是会说话的——可是她难道要直接跟陆离说“念姑姑跟明月公主不谋而合,也打算让我跟那个娘娘腔秦皎发生点啥,然后挑拨你们两国打起来,再撺掇西梁来个‘渔翁得利’,最后搅得三国打成一团”?
拜托,她可没做好被陆离的眼神给杀死的准备!
陆离见她实在不想细说,心里也隐隐地猜到了几分。
于是,他的脸色还是不可避免地黑了下来。
苏轻鸢慢慢地转着那只镯子,心里想着她那个专坑女儿的亲娘。
那女人似乎已经不十分在意什么报仇不报仇了。或许,报仇给她带来的乐趣,还不如折磨自己的女儿来得痛快?
要不然,她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呢?
为了让她多跟秦皎见几面,那女人竟想出了这么个鬼主意,用这只镯子来吓唬她,逼着她时时刻刻跟在陆离的身边——简直莫名其妙嘛!
害得她还以为这见鬼的镯子能通过她监视陆离的一举一动呢!
话说,当娘的这么喜欢折磨自己的女儿,意味着什么?
苏轻鸢心中灵光一闪。
莫非,念姑姑的心里其实是恨苏翊的,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苏轻鸢眯起眼睛,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陆离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她:“你又在算计谁了?”
苏轻鸢笑而不答,故作高深。
陆离也不多问,小心地扶了她起来:“咱们回前面去吧,这里有些冷。”
苏轻鸢迟疑着:“前面不是经常会有大臣来聒噪吗?”
陆离笑道:“所以才叫你多过去露露面啊。今儿一早刚说了要带你熟悉政事的,朕不想食言。”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听。”苏轻鸢闷闷的。
陆离得空在她腮边偷了个香,满意地抹了抹嘴唇:“你辛苦一些,陪陪我。”
苏轻鸢没有理由拒绝了,只好跟着他回到了前殿。
路上,她有些不放心地问:“莫非我以后都要陪着你?上朝也要陪着、议事也要陪着、批折子也要陪着?”
陆离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轻鸢都快吓哭了:“可是……我不行的!那样会累死我的!你看,现在这镯子都不疼了,我可不可以免了这苦差事?”
“你说呢?”陆离反问。
苏轻鸢细想了想,垮下了脸。
今日才是第一天。
如果她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念姑姑肯定会知道镯子已经出了问题。
一计不成,二计必生。
为了避免以后接二连三的麻烦,她还是乖乖地跟在陆离的身边比较好!
细细地斟酌了许久之后,苏轻鸢终于认命,开始为自己接下来一段时日的睡眠而深深哀悼。
——唉,早上赖床不起,本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然而……
都怪念姑姑!都怪苏翊!都怪这场该死的叛乱!
回到前殿之后,苏轻鸢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依旧咬牙切齿。
陆离在屏外的御座上坐着,忍不住笑出了声:“里面怎么有磨牙的声音?莫非御书房有了老鼠?这可是天大的事!小路子,还不快叫人进来细细地找一找?”
小路子答应着,退到了门外。
他又不傻,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叫人进来呢!
陆离起身走到屏后,在苏轻鸢的身边坐了下来:“又在偷偷骂谁?”
苏轻鸢靠在他胸前笑道:“骂我爹、骂我娘!”
“真是个不孝女。”陆离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苏轻鸢重重地“哼”了一声:“谁叫他们老坑我!”
陆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阿鸢,当年若不是我父皇轻信慈航国师的占卜之术,也不至于生出那么多事!”
苏轻鸢靠着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没有生出那么多事,或许也就不会有我了。”
陆离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那还是多生些事的好!”
苏轻鸢“嘻”地笑出了声。
提到慈航国师,她忽然又想起了程若水,立时便住了笑:“程若水是慈航国师的外孙女,她自己也说是半个神雀国人。这个身份,真的没问题吗?”
陆离笑了:“我叫人查过,若水的母亲秉性纯良,一生从未与人结怨。若水的性情与她母亲如出一辙,不会有害人之心,你放心就是。”
苏轻鸢见他说得十分笃定,一时倒不好再继续质疑。
略一思忖之后,她只得又问:“我记得,程若水也是自幼丧母来着,是不是?”
陆离点点头,微微皱眉:“是。若水的母亲生下她两三天就死了。后来定国公把程昱的母亲扶了正,就是如今的定国公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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