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恶寒地缩了缩肩膀,一溜烟跑了。
淡月走到苏轻鸢的桌旁,欲言又止。
苏轻鸢好笑地看着她:“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淡月气得瞪眼:“我就不该关心你!你是越来越不正经了,难怪某些人忙着出去勾三搭四呢!等他娶了新人进门,你看他还要不要你!”
“花无百日红,他喜新厌旧也正常。”苏轻鸢一脸轻松,又低下头去继续啃她的书。
外头的风声虽然没有传进芳华宫来,但事情已经闹得那么大了,她岂有不知道的?
再过二十来天就是新年了。
按照惯例,那些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都是趁着节庆的时候、在最热闹的地方发生的。
比如,未央宫的那场大火——快满十六年了。
她必须赶在节前把这些晦涩难懂的术法熟练掌握才行。
若是没有一技傍身,到时候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
百里昂驹应邀进宫赏花。
但是,东道主陆离没过多久就有急事离开了,把百里昂驹交给了几个稳重妥帖的奴才。
于是,百里昂驹独个儿在御花园里转了一个多时辰。
非常无聊,但他不想走。
耳边听着一些索然无味的八卦趣闻,无非是说皇帝对哪位公主另眼相看、谁最有可能飞上枝头之类的话题。
各国公主之中,被提及最多的自然是西梁的百里云雁了。
毕竟是大国的金枝玉叶,容貌又确实出众。哪怕南越皇帝只留下一个人,也必定是她。
这些话,百里昂驹越听越不是滋味。
可是,太监们几次劝他离开御花园到别处走走,他又不肯。
不是都说女人闲来无事就逛园子嘛——怎么还没有出现?
是在哪个嫔妃的宫里闲聊?
百里昂驹很想打听,又拉不下这个脸来。
于是,他只能等。
终于等到前方小径上出现了一行人,百里昂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根本没有他期待的那道身影。
百里昂驹心里有些烦躁,转身打算躲开。
来人却叫住了他,快步走了过来:“怎么,见到我就躲?我有那么可怕么?”
“原来是贵妃娘娘。”百里昂驹敷衍地拱了拱手。
静敏郡主发出一声冷笑:“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贵妃娘娘!”
“不知昂驹哪里得罪了娘娘,还请明示。”百里昂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态度十分谦恭。
静敏郡主重重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面色阴沉:“我听说你死皮赖脸地要把你的妹妹送进宫?皇上已经拒绝了,你还是坚持要送?百里昂驹,你怎么那么没脸没皮呢?西梁什么时候那么下贱了?西梁的女儿是没人要了还是怎么的?人家都说不要了你还硬塞!”
“贵妃娘娘,请注意您的措辞!”百里昂驹的脸色有些难看。
静敏郡主瞪着他,一点也不示弱:“我的措辞怎么了?你自己做了没脸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我做了什么……”百里昂驹白了脸色,本能地开口反驳。
终于,话到嘴边的时候,他醒过神来,生生咽了下去。
静敏郡主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石桌上:“百里昂驹,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我在宫中过得本来就不容易,是个人就来拆我的台,你非但不帮我,还把百里云雁推进来挖我的墙角,让她挤兑我!她要是真的封了德妃、真的用半副皇后仪仗迎进宫来,我岂不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雁儿性子洒脱,不会跟你争宠。”百里昂驹叹了口气,不肯与静敏对视。
静敏郡主发出一声冷笑:“争宠?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南越皇帝的后宫里,是没有什么‘宠’可以争的!百里昂驹,我劝你好好想想——我留在这里是我心甘情愿,可是百里云雁又何苦?南越皇帝的心里只有一个苏轻鸢,百里云雁就算进了宫,也不过是跟我一样守着空屋子孤独到死罢了!”
百里昂驹沉默许久,黯然叹道:“既然无宠可争,你又何必在意雁儿封妃不封妃?她来跟你作伴,也是好事。”
静敏郡主又气得拍桌子:“虽然无宠可争,可是我看着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一个地多起来,我心里就生气!百里昂驹,你已经过继给了昌黎王,照理说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你都应该帮着我争取到南越的皇后之位、争取到南越皇帝的恩宠,而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地再塞一个人进来给我添堵!只要南越皇帝的心还在苏轻鸢的身上,你送进来一百个女人也没有用!你以为他肯用半副皇后仪仗迎娶百里云雁,就算是对西梁的尊重了吗?我跟你说,你把百里云雁丢在南越宫里,半年以后她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百里昂驹安静地等着静敏郡主把一大篇话吼完,许久才叹道:“陆离答应过会善待雁儿。”
“他也答应过会善待我。”静敏郡主苦笑一声,目光移到了别处。
“他待你不好?”百里昂驹沉声问。
静敏郡主擦擦眼角,撇了撇嘴:“百里云雁嫁进来,只会比我更悲惨一百倍!我跟皇帝哥哥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苏轻鸢跟我虽然互相看不惯,自幼吵闹出来的情分却也不浅——百里云雁什么也没有,她嫁进来就是找死!”
百里昂驹沉吟道:“雁儿跟南越太后也算是一见如故,陆离也喜欢她泼辣直爽的性子。既然你能在宫里活下去,雁儿一定也能。”
静敏郡主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百里昂驹强忍着心里的不悦,拧紧了眉头。
静敏郡主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南越皇帝并不一定喜欢泼辣直爽的女孩子,只因为苏轻鸢的本性是那样的,所以他就喜欢那样的了。至于你所说的‘一见如故’——那也是在百里云雁没有进宫的前提之下!等她进宫之后你再看看,亲姐妹尚且要闹得你死我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一见如故’!”
百里昂驹的眉头越拧越紧。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却又隐隐期待静敏郡主继续说下去。
静敏郡主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又继续道:“你听说过淑妃的事吗?”
百里昂驹不知道,并且不想回答。
静敏郡主像是夏日太阳底下晒蔫了的韭菜一样,神色忽然黯淡下来,整个人显得软趴趴的。
百里昂驹有些疑惑,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过了片刻,静敏郡主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不想跟你说了,你走吧——回去之后记得替我向昌黎王问声好。”
说罢,她不等百里昂驹答话,便扶着小宫女的手,慢慢地走了。
身边的小宫女承受着她几乎全部的重量,仍然走得十分稳健。
避开百里昂驹的视线之后,那小宫女低下头,沉声道:“娘娘一开始的那番话说得很好,可惜后面越说越偏了!您应该再跟六皇子说说太后如何狡诈阴险才对!最好让六皇子相信太后跟云雁公主的‘一见如故’是个阴谋——那样一来,六皇子就再也不会相信皇上和太后了,说不定还会大呼上当,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一笔!”
“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静敏郡主忽然站定,一脸疑惑。
小宫女愣了一下,忙露出笑容:“为了阻止云雁公主进宫啊!您想啊,六皇子那么心疼公主,一旦两国闹翻了,他一定舍不得云雁公主嫁给南越皇帝的!”
静敏郡主怔怔地站着,许久才疑惑地问:“我刚才见了六皇子……说了些什么?我有没有跟他说……我是西梁昌黎王的女儿?”
“娘娘什么都没说。您累了,该回宫歇息了。”小宫女得体地笑着。
静敏郡主回想了很久,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她还是只能揣着一肚子疑问,扶着小宫女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百里昂驹在石凳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淑妃”这号人物。
就是在洗尘宴上胡言乱语的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据说是太后的娘家亲妹妹?
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值得静敏特意提起?
百里昂驹百思不解。
他把静敏郡主的话在脑海中又细细地过了一遍,终于理出了一点儿头绪:亲姐妹也免不了闹到你死我活,所以南越的这位皇太后,似乎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
阴毒?善妒?一手遮天?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南越皇帝和那位年轻太后的关系是很畸形的,可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竟然把皇帝的后宫佳丽逼到了“无宠可争”的地步——这就有点可怕了!
思来想去,百里昂驹决定去会一会那位太后娘娘。
于是,刚刚清静了没多久的芳华宫,又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轻鸢苦恼地看着来人:“六皇子殿下,哀家这里不是西大街的庙会,可以让你们想来就来——您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话虽然这样说,可太后不还是出来了么?”百里昂驹微笑着,神色从容。
苏轻鸢一时无话,只得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的茶碗。
这是芳华宫的前厅,她自己一般不常来。除非必须要接待不受欢迎的访客,比如西梁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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