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低下头看了她很久,忽然笑了:“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脑筋也没有从前清楚了,这醋劲儿倒是半点儿也没减少!我确实抽空去了一趟毓秀宫,是谁多嘴告诉你的?”
苏轻鸢昂首道:“是淡月说的。她确实不该多嘴告诉我这件事,你叫人打死她吧!”
陆离哭笑不得,揉着苏轻鸢的头发一个劲地叹气:“醋缸都打翻了,这可怎么好!”
苏轻鸢烦躁地甩开他的手,只管生气。
陆离只得叹道:“静敏是贵妃,又跟西梁有些瓜葛,身份非比寻常。她昨晚受了些惊吓,我总不能不管不问——我只过去看了一眼便回来了,连话都没有同她说一句,这也值得生气?”
苏轻鸢甩了甩衣袖,冷声道:“不值得,可我就是要生气!我就是要打翻醋缸、就是要无理取闹,你打我啊!”
陆离笑了:“为什么要打你?你肯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轻鸢气呼呼地背转身去:“又被你绕糊涂了——你惩处小李子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生气呢!就算我吃醋生气是无理取闹,那也是你无理取闹在先!”
陆离揉了揉鬓角,一脸无奈:“阿鸢,这是两件事!我惩处小李子,不是为了损你的颜面,而是因为他做了坏事。”
“他做了什么坏事?”苏轻鸢不服气。
陆离正色道:“巫术、媚术这些东西,宫里是万万容不得的。他犯了大忌讳,纵然是你我二人,也没道理袒护他。”
苏轻鸢跺着脚,愤愤地道:“我何曾说过要袒护他?他犯了忌讳,你当面说清楚,难道我会不许你判他死罪么?你一面急冲冲地惩处他,一面又阴阳怪气地试探着我的口风,到底是什么用意?你是不是想说我是小李子的同谋,也该腰斩车裂以示公正?”
“我该拿你怎么办!”陆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轻鸢怒气更盛:“还能怎么办?割舌断腕以示惩戒呗!”
陆离俯身将她抱回床上,无奈地叹道:“你是不逼死我不罢休!阿鸢,难道只许你疑神疑鬼乱吃飞醋,不许我提心吊胆惶惑不安吗?这些日子我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他却可以日日夜夜陪在你的身边,我妒忌他、想找他的茬,却又担心你回护他——这点儿丢人现眼的小心思,你非要逼我亲口说出来吗?”
“什么啊……”苏轻鸢听得愣了。
陆离别扭地背转身去,不肯让苏轻鸢看见他的脸。
苏轻鸢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所以,你也是在吃醋?而且——是在吃一个太监的飞醋?”
“……。”陆离很想把刚才的那番话收回来。
苏轻鸢拍着枕头大笑起来:“陆离,你连太监的醋都吃,下次要不要吃宫女的醋?方才淡月说她陪了我八年呢,没准儿我心里喜欢的人是她……”
“你敢!”陆离黑了脸。
“呃?”苏轻鸢愣住了。
这个人……他该不会真的介意吧?
“当皇帝的人,心眼那么小?”她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陆离黑着脸道:“朕就算是小心眼,那也是你教的!”
苏轻鸢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陆离俯下身,在她旁边侧躺了下来:“刚见面又要吵架,何苦呢?咱们都把小心眼收起来,言归于好,如何?”
苏轻鸢迟疑着,点了点头。
陆离松了口气,又向她解释道:“西梁的人很可能已经进京。如今我摸不透他们对静敏是什么态度,所以面子上一定要过得去。何况静敏天真烂漫,一向对你也十分敬重,我没道理对她不管不问。”
苏轻鸢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离支起半边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现在,该轮到你向我解释了——巫术、媚术,都是怎么回事?”
苏轻鸢想了好一会儿,低下头闷闷地道:“我记不得那么多,只知道都是那个女人要我学的……媚术是小李子在教,我不喜欢。巫术是那女人自己教我的,我觉得……或许会有些用处。”
“她叫你学那两种邪术,用来控制我?”陆离的脸色阴沉下来。
苏轻鸢有些胆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离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你要对付我,根本用不着什么‘媚术’!”
苏轻鸢想了一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根本没有好好学嘛!小李子逼我学那些鬼东西,我就打他、骂他、拿簪子扎他,他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陆离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地觉得有些遗憾。
他压住心里那点儿奇怪的念头,继续追问:“巫术呢?”
苏轻鸢想了一想,认真地道:“巫术最初也是那女人逼我学的,但后来是我自己想学了。那女人说我天赋过人,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会超过她。”
陆离正色道:“你用不着超过她!你的身边有人保护,而她——我定会尽早除掉她,永绝后患!”
苏轻鸢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迟疑着道:“我记得,我想学那些东西,似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故……但是后来我病了,就忘记了。如今我的巫术连入门都算不上,却已经可以有点儿用处,也许学成之后会有惊喜也说不定呢!小李子说,我没准儿可以记起从前的事……”
陆离沉下脸来:“不许学!”
“为什么?!”苏轻鸢委屈地大叫起来。
陆离拧住她的手腕,急道:“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坏处!那女人是咱们的敌人,你怎么可以受她摆布!”
苏轻鸢急得都快哭了:“可是,我不想永远当个傻子啊!先前的事情,我几乎全都忘记了,最近发生的事也常常记不清楚……我总是做错事,一定会闹笑话的……”
陆离痛心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苏轻鸢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求肯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可是对我而言,已经不会有比如今更坏的结果了!你知道,我即使变傻变疯、失了理智,也断然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找回完整的自己呢?”
“你觉得……现在的状态是不完整的吗?”陆离哑声问。
苏轻鸢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离思忖许久,终于叹道:“你想要的书,明日我去御书房替你找。你不要勉强,一旦发现不对,必须立即停止!”
苏轻鸢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我一定不会胡闹!”
陆离抓住她的手指,叹了口气:“总是拗不过你,我只怕以后会后悔……”
苏轻鸢“嗤”地笑了一声:“你是害怕将来死在我手里吧?”
陆离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轻鸢反而大感诧异:“真的怕我?你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那么胆小?”
陆离掖紧被角,无奈道:“一个来自巫族的身份不明的女人、一个神雀国秘术的传人——你在这样的两个人手里困了那么多天,连心智都被他们害得有些糊涂了,我怎么能不担心?”
“神雀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苏轻鸢一脸茫然。
陆离叹道:“神雀曾是南越的属国,后来叛向北燕,给南越添了一场很大的麻烦。当时昭帝爷大怒,派兵平了神雀……”
“也就是说,神雀国的结局,跟巫族是一样的了?”苏轻鸢脱口而出。
陆离思忖许久,认真地斟酌着词句:“关于巫族的事,如今能查到的典籍少之又少,就连史官的记载也是语焉不详……但神雀国那件事,内情其实颇为复杂。”
苏轻鸢苦恼地揉了揉鬓角:“又是巫族又是神雀的,怎么那么麻烦啊?我记不住那么多名字……”
陆离拿开她的手,自己替她揉着鬓角,笑道:“南越原本有九个属国,神雀曾经是其中之一。这次进京朝贺的有七个,只有最为荒僻的落滩国没有来。至于巫族——那是多年前深山之中的一个隐世宗族,不算属国的。”
苏轻鸢听得昏昏欲睡,许久才敷衍地“嗯”了一声。
陆离叹道:“传说巫族秘术能掌控人心、上通于神,所以多年之前三大国都对他们颇为忌惮。大约在二十年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巫族不知怎的忽然销声匿迹,天下人着实为此高兴了一阵子。想来,巫术、蛊术那些东西必定是不容于天,这也是我不喜欢你修习巫术的原因。”
“只怕不是‘不容于天’,而是‘不容于人’吧?”苏轻鸢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
陆离笑了一笑,没有反驳她的话,却又斟酌着道:“神雀国的秘术与巫族不同,却比巫术更加神秘——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自幼便能通阴阳、知兴替、料事于先……”
“那不就是招摇撞骗的神棍吗?”苏轻鸢来了兴致。
陆离摇头笑道:“他们是有真本事的。南越立国数百年来一直有尊奉国师的传统,国师无一例外都是神雀国人,就是看中了他们的占卜之术。”
“所以,你不杀小李子,是想让他当国师?”苏轻鸢瞪大了眼睛。
想到小李子可能从一个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为国师,她便觉得十分有趣。
国师哇,听上去多神气、多了不起!提到“国师”二字,人人都会想到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模样,如果小李子当了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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