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生雷霆之怒,必定是奴才们罪有应得,奴才不敢多言。”小钟子态度恭谨,言语周全,竟是一幅不卑不亢的态度。
小路子冷哼一声,抬脚踹在他的肩上:“你的嘴巴倒是伶俐!看样子,你对念姑姑的忠心也不过尔尔!既然这样,你就把先前跟着那刁妇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桩一件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吧!”
“念姑姑并未做过任何错事。”小钟子沉声道。
“你还嘴硬?给我掌嘴!”小路子恼了。
陆离沉声喝住,冷笑道:“掌嘴又有何益?这一阵子咱们抓到的人也不少,你见哪一个肯招了?”
小路子迟疑道:“不如请段公子来?他审问犯人很有一套,上次映月池的事,就是他审出来的。”
陆离苦笑着,摇了摇头。
映月池的事,哪里是“审”出来的?分明是段然早已认定了念姑姑是主使,抓到那几个小太监之后随便弄了一份口供栽赃的!
这也是陆离最为头疼的一件事——凡是在替念姑姑做事的,不论宫女还是太监、不论性情温顺还是桀骜,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嘴巴够紧,宁死不招!
这个小钟子显然也并不例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幸好,陆离把他带出来,原本就不是为了审问什么。
他叫人把小钟子带到一处空置的宫殿里,关着。
然后便揭过了这件事。
小路子有些不解,便追着他问:“小钟子若是什么都不做,咱们真的要把念姑姑他们饿死在地牢里吗?”
陆离冷笑:“你猜一下,念姑姑会不会当真饿死在地牢里?”
小路子不敢回答。
陆离自己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他就是莫名地相信,那女人不会死的。
在地牢里虽然没有搜到什么东西,但仅凭他刚刚注意到的几个小细节,已经足够确定地牢里有鬼了。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
然后再跟着那条“蛇”,找到更大的“洞”。
虽然艰难,但陆离已经隐隐地看到了某种希望,这让他沉郁多日的心重新又雀跃了起来。
同时,他不免又生出了新的担忧。
昨日桌上的那篇祭文果然被拿走了。他不知道阿鸢有没有看到,更不知道她能不能从那些冰冷的文字之中,体会到他的言外之意。
他希望她能懂,当然就更加害怕她不懂。
她若是不懂,这会儿一定既愤怒又伤心吧?
但愿她平安无事——这是陆离此刻唯一的希望了。
如果她伤心生气,他希望她平安出来之后,打他、骂他、罚他……只要还有重逢的那一日,怎样都是好的。
“皇上,良嫔娘娘来了。”门口的小太监忽然喊了一声。
陆离拧紧了眉头。
小路子立刻快步走了出去,拦住了门口:“皇上政务繁忙,良嫔娘娘请回吧。”
良嫔站着不肯走。
小路子只得补充道:“娘娘每日差人送来的点心饮食,皇上都吃过的,只是这两日确实繁忙——皇上说了,等改日得空,一定去娘娘宫里说话。”
良嫔低下头,小心地道:“本宫今日来求见皇上,是因为父亲传话过来,说是有了太后的消息。”
陆离立刻开门走了出来:“什么消息?京兆尹为什么不来禀报朕,却要大费周章地传信给你?”
良嫔的神色有些慌乱,随后又抬起头来,绽开了笑容:“奴婢听闻皇上爱吃甜的,今日特地做了甜甜的太师饼,请皇上品尝。”
“不必了。你若真有太后的消息,比一车子太师饼都让朕高兴。”陆离站在门口,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良嫔拢了一下斗篷,怯生生地问:“皇上,外面冷,可否恩准臣妾到殿中详禀?”
第87章 阿鸢,是我啊!
陆离迟疑许久,终于偏过身子,将良嫔让了进来。
“皇上,这太师饼是臣妾亲手做的……”良嫔从小宫女的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满脸堆笑。
陆离面色阴沉,冷冷地审视着她:“你刚刚说‘有了太后的消息’是怎么回事?有太后的什么消息?”
良嫔将手中的点心摆到桌上,笑吟吟地道:“请皇上先品尝点心,容臣妾慢慢回禀。”
“小路子。”陆离沉声低唤。
小路子忙跪了下来:“奴才在。”
陆离瞥了良嫔一眼,随手将桌上的点心拂落在地:“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小路子立刻高声应了,招呼了两个侍卫进来。
眼看着侍卫冲到了面前,良嫔终于意识到“贱婢”指的是自己,立刻软瘫在地:“臣妾知错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直到良嫔被拖出门口,陆离才改了主意:“杖责三十,带过来回话。”
小路子高声应了,看着侍卫们将良嫔拖出去,结结实实地打了三十板子。
带回来的时候,人已只剩了半条命,泼了一盆冷水才没昏过去的。
陆离坐在软榻上,看着地上那湿淋淋的一团人形,冷声开口:“说吧,点心里面有什么鬼?‘太后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你若有一字虚言,朕会将你凌迟处死,顺便灭了岳家满门——你要考虑清楚了。”
良嫔瘫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却不得不咬着牙拼命磕头:“臣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说。”陆离的耐心已经耗尽。
良嫔伏地哭道:“臣妾不敢伤皇上的身子,太师饼里面只放了一点点药……真的只有一点点!”
小路子跺着脚骂道:“要死,要死!宫里是什么地方,哪里容得你这样乱来!给皇上下药,这不是反了吗?还不快说清楚,药是哪里来的?!”
良嫔叩头大哭:“不是毒药,是彩珠给的……臣妾也不明白,彩珠说皇上只要吃了,就会疼爱臣妾的……臣妾只是仰慕皇上,想早些服侍皇上,并没有恶意的啊……”
“继续说。”陆离面无表情。
良嫔抽泣了一阵,继续道:“臣妾原本也不敢的,是彩珠反复发誓说不会伤到皇上的身子……臣妾怕皇上不肯召见,彩珠便教臣妾说‘有太后的消息’,还说皇上听了这句话一定会见臣妾的……”
陆离攥紧了手边的一只茶碗,冷声追问:“那个彩珠有没有教给你,若是朕执意追问太后的消息,你该如何回答?”
良嫔哭道:“彩珠教臣妾万万不可说,一定要劝皇上先吃一块太师饼……”
“若是朕执意要你先说,否则便要砍你的头呢?”陆离继续追问。
良嫔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彩珠教臣妾说‘前日有人在将军府见到过太后’——再也没有旁的了。”
陆离悠悠地道:“这贱婢说话不尽不实,小路子,拖出去再打三十大板!”
小路子高声应了。
良嫔立刻大声哭叫起来:“臣妾不敢说慌,真的只有这些,皇上饶了臣妾吧……”
陆离摆摆手止住小路子,冷声追问:“她教你说那样奇怪的话,难道你便没有问一问,太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良嫔已经疼得快要昏死过去了,却还是咬牙硬撑着,哭道:“奴婢问了,可是彩珠说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不许奴婢问……” “是么?”陆离仍有些将信将疑。
良嫔待要回答,却忽然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陆离盯着她看了半晌,向小路子沉声道:“叫人把良嫔送回去,顺便把她宫里的彩珠带过来。”
小路子慌忙应下,忙不迭地去了。
陆离靠坐在软榻上,心里空落落的,愈发不是滋味。
从从希望到失望,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的距离。
又是一场空欢喜。
那个彩珠显然知道一些内情,多半是念姑姑的人。
可是那又怎样呢?念姑姑的人,是审不出什么来的;就算侥幸审出了什么,多半也是不能信的。
他唯一的收获,不过是捉到了一个为念姑姑效力的走狗罢了。可是这宫里,念姑姑的拥趸何其之多,捉到一个又能怎么样?
宫里这潭水已经够浑的了。他要想彻底肃清念姑姑的党羽,恐怕只能把这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全部换掉!
那样一来,对这座数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宫城,恐怕又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劫难!
小英子送了今日的奏章过来,正要退下,陆离忽然叫住了他:“你去找段然,叫他悄悄地带一位术士进宫。”
小英子没有多问,答应着下去了。
陆离站了起来,用力揉着额角,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这个彩珠似乎是想通过良嫔,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苏翊的身上。由此可以推断,彩珠恐怕是知道一些内情的,绝非寻常粗使奴婢可比。
既然念姑姑的奴才都嘴硬,他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式来“审问”?
看着门口的布帘摇摇晃晃,最终静了下来,陆离的心中却是久久难以平静。
天知道他多想直接把念姑姑拉出来斩了——可是他不敢。
投鼠忌器,这滋味实在该死的难受!
***
念姑姑推开门,回到了那间精致的囚室——现在应该叫“曾经”精致的囚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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