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叶浑身一颤,连忙抬头。
柳倾和与此同时打横抱着她站起身来,对着身后开门而出的黑着脸的贺兰寒客客气气喊了声:“大哥。”
贺兰叶也发现,自己大哥脸上的表情着实不妙,阴沉沉的,有种能吓哭人的晦涩。
而随在贺兰寒身后款步而出的赤清棉就要淡定的多,提着她空荡荡的酒壶对着贺兰叶招了招手,嘴角含笑:“抱歉,害你受冻了。”
贺兰叶拍了拍柳倾和,从他怀中下来站定后,连忙道:“无事。”
她想要问,但是一看自己哥哥的表情与赤清棉的态度,心中大概就有了数,这会儿可不敢去刺激自己明显憋着一股子气的哥哥,聪明的划开了视线。
“柳公子。”赤清棉顺势对柳倾和客气说道,“此事我答应了,你看怎么做告诉我就是。”
柳倾和也怕得罪大舅哥,小心用余光打量了下贺兰寒。只见他虽有不快,到底没有对赤清棉的话进行反驳,像是默认了。
“赤大夫无需担忧,柳某定会保证你的安全。”柳倾和说道,“只是要劳烦赤大夫与柳某入宫一趟。”
“好。”
“不好。”
回答柳倾和的,是两个重叠的声音。
爽快答应了的是赤清棉,而飞快拒绝的,是贺兰寒。
贺兰寒表情凝重:“她不能就这么进宫去。”
“大哥?”贺兰叶有些疑惑,“可是不进宫去,赤大夫如何给官家看诊。”
“你总有办法。”贺兰寒对柳倾和说道,“现在除了你,谁也不知官家到底是何等症状,清棉是否有把握。就这样把人送进去了,若有意外,又该如何?”
眼见着赤清棉抬眸就要反驳,柳倾和率先一步说道:“大哥考虑的对,周全一些对官家对赤大夫都好。”
他略一思索,提议道:“既然如此,赤大夫暂且不用入宫,我去御医所请官家脉案来与赤大夫先看,如何?”
他看着贺兰寒,知道眼下唯一的阻力就是这位大哥。
贺兰寒这次倒是没有反驳,微微颔首。
赤清棉无所谓是先进宫去面诊还是先看脉案,只是提醒柳倾和道:“详细些的,还有他的具体症状,身体的一切反应。”
柳倾和自然答应了。
这边商量妥当,赤清棉与贺兰叶打了个招呼,打着哈欠就走了。
而贺兰寒脚下有些迟疑,等赤清棉看不见人影了,转过来低声对柳倾和道:“我曾在接她入寨时答应过保她平安,莫要让我失信于人。”
“大哥放心,这点我是能保证的。”柳倾和顿了顿,略有深意说道,“而且想必若是知道赤大夫原姓郝,无论她是否能救治好官家,都不会有事。”
贺兰寒眸色沉沉,兴许是想到了什么,却也没再言语,只拍了拍站在一侧的贺兰叶头顶,温声道:“在外面吹了半天风了,赶紧进去吧,别冻着了。”
贺兰叶低声道:“大哥,你不希望赤大夫去么。”
“我……”贺兰寒有些迟疑,“我担心她利用这次机会,太过冒进。”
贺兰叶有些不解,而柳倾和像是知道些什么,说道:“大哥何必担忧,赤大夫是个有主意的人。”
“她有主意我知道,她的决定我也不会阻拦。”贺兰寒说着,“只是唯独在此事上面,她的头脑不太清晰,我必须要慎重些。”
赤清棉从小吃的苦头很多,只是因为一桩陈年旧事。而现在,这桩陈年旧事就在她手跟前,贺兰寒真的有些担心她一时冲动,反而将自己折损进去。
柳倾和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保证道:“大哥且放心,若是赤大夫会进宫面诊,我定会在一侧看着。”
贺兰寒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就托付你了。”
送走了贺兰寒,贺兰叶终于进了屋,室外的寒冷与屋内的暖意一丝冲击让她整个人都一颤,好容易缓过来了,她趴在暖炉上,抬头问着换起衣服来的柳倾和:“你与大哥在打什么哑谜?”
柳倾和又加了一层中衫才开始套黑色外衫,听她这话,低笑了笑:“简单来说,赤大夫家中原也是御医,十分受信赖,却搅入一场不该搅入的皇权纷争中,成为了牺牲品。大哥肯定是不希望赤大夫出现在宫中,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纷扰,又或者说,担心赤大夫去做些能力之外的事情,给她招惹麻烦。”
柳倾和这个身份知道的阴私太多,就算是多年前他未曾接触过的,在他进入风刃之后也会知晓,为了以后随时应对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局面。
而就这么巧,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贺兰叶若有所思。
柳倾和不敢耽误下去,换了衣裳抱了抱她:“我去取脉案。”
帝王的脉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见的,特别是如今官家中毒,本就涉及太大,就算是柳倾和,也是在官家面前好一番口舌,才通过御医院首拿到了脉案。
他不敢耽误,连夜折返回来去敲了赤清棉的门。
这一夜,赤清棉房中灯火未熄,拂晓之前,柳倾和将脉案取回,又赶着时间送回了宫中。
贺兰寒带着人回来过年的时候,知道随便也要住一两个月,行李装点的挺多,其中一大半都是赤清棉从不离身的药草。
贺兰家三进的院子本来挺大,只是如今住了百来人,挤挤攘攘的,赤清棉落了一个单独的屋子,却没有单独的药庐,只得全部放在贺兰家的库房。
天还没有亮,她就来敲了贺兰叶的门,陪着她去草药。
贺兰叶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去请了贺兰家的大夫北叔来,说是给赤清棉打个下手。
北叔三十多岁的人了,让他来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打下手,他刚来还有些不太开心,也就是看在家主的面子上勉强做着,可不出半个时辰,看着赤清棉精准的分拣药材手法以及对药性的熟悉,收起了轻视,帮着她小忙的同时引导着问了不少。
越是交谈,越能看得出赤清棉能力之强,北叔顿时什么不满都没有了,十分积极,早膳都顾不得吃,一直陪着赤清棉忙忙碌碌。
贺兰叶眼见着赤清棉一整天的时间不断写着方子配来配去试来试去,推翻了重新来,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就连吃饭都是让厨房给她做了两个没有味道的团子胡乱填了填肚子。
贺兰叶帮不得忙,只能按着她列出来的单子派人出去紧急收购药草,以求赤清棉身边所用的药草充足。
整整一天没有闭眼休息的赤清棉很快就迎来夜幕的降临,而柳倾和则派人架了一辆车停在贺兰家后门,等着接她入宫去。
贺兰家收购药材的事情外头差不多都知道了,而赤清棉所要做的事情不宜声张,连来接她的马车都是打着柳家的旗号,请赤大夫前去为柳夫人紧急看诊。
家中除了贺兰叶兄妹外,再无人知晓赤清棉到底是去干吗,只当做真的是去柳家,夜里还未睡的芸娘还提着灯出来送她,笑吟吟打趣道:“那可是我们姑爷家的夫人,清棉可该态度好些,莫要拉着脸,使人家不快了去。”
赤清棉站在门口,门槛外就是一辆低调的青布马车,驾车的马夫头戴斗笠,掀起车帘静静等着她的动作。
她嘴角牵了牵:“放心,我知晓轻重。”
前来接人的柳倾和透过一盏盏微光的灯笼直视着面带犹豫的贺兰叶,低声道:“我接她出去,回来的时候,我送她回来,如何?”
贺兰叶知道这是在向贺兰寒保证,顺势扭头去看身侧静默而立的大哥。
贺兰寒颔首:“速去速回。”
事到如今,也只能看赤清棉的了。
贺兰叶与兄长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前面提灯的少女,只见她丝毫没有紧张感,手中还拿着她不离身的酒壶,看着他们兄妹的模样,竟然噗嗤一笑:“真不愧是亲兄妹,傻的都一样。”
贺兰叶不由佩服赤清棉,这种节骨眼上,丝毫不见任何沉重,一如以往,就像是普通的去出诊。
或许在她看来,无论身患重病的对方是谁,在她眼中也只是个病患这一个身份吧。
最多就是她若是成功了,病患能给她的报酬,会更合她的心意。
贺兰叶心情莫名被她抚平了,平静的送她上了马车。
一身灰蓝袍衣的柳倾和翻身上马,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而后马车与马匹飞驰而去。
贺兰家少了一个赤大夫,只有那些少女与芸娘念叨了几句,倒也看不出什么。贺兰叶与贺兰寒知道事已至此,担忧没有用,收起了心思,都帮着平氏收拾家中,准备着不足十日的除夕到来。
赤清棉一去足足五天,期间没有半点音讯传出,就连柳倾和也没有任何消息,就好似进了那扇宫门,宫门就一直紧闭不开一样,没有一丝可以让人带话的余地。
贺兰叶放平了心静静等着,又是一天,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了贺兰家后门,从马车中下来的人敲响了后门,很快被人迎了进去。
贺兰叶正在院中练刀,一听到外院喧嚣起来,刀一扔大步朝外走去,走到前院一眼就看见被早起的少女们簇拥在中间的赤清棉。
她一袭出门前的袄裙,面色红润,提着酒壶淡然自若与好友们说着话,抬头看见走出来的贺兰叶,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有两分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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