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随你去,可会连累你?”姜淮暗哑着嗓音问。
萧令仪打量着她,如何不知她这两日过的是什么日子,可仍是眼神清明坚定,未免更让人觉得心疼了,淡淡吐了“不会”两字。
“你四哥是得罪了乌勒王子,才遭了毒手。”萧令仪想着顿了一顿,“道是为了一歌姬争风吃醋,然这时机太过巧合,到底同你那同沈崇有何关系,我就不知了。”
姜淮微微敛眸,眼前浮现的是自己在封府的第一日,不管不顾冲出去找人的情形
“这是我府上的事,同旁人无关。”良久,那嗓音才是沙哑着说道。
萧令仪多看了她两眼,却只看到一张沉着冷静的脸庞,“你这是”心里有主意了?
“我大哥是无辜的,我四哥是被人害的到现在还未醒,我爹和六哥他们都还没回来,平阳王府不能这么没的,摇光,谢谢你肯帮我。”
“这倒是小事,只是宫中戒备森严,就算去了,你打算”萧令仪疑惑皱起眉头。
“我自有法子的。”
萧令仪看她说得笃定,点了点头,说到底平阳王府此等际遇可不跟那位有关,君心难测,姜淮是去一搏,心底却不由沉了两分,帝王的心思与宠爱之心,向来多变,阿妧
风萧萧兮易水寒。
姜淮也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能体会这等凄凉的心境,前方的城门洞开,这一条路她走得坦荡且决然。
“嗳,那不是平阳王府的病秧子么,就那小瘦身子板去带兵这不是瞎胡闹么!”
“大梁王朝是没人了么,让这么个小子去?”
“你懂什么,都说将门无虎子,不能当了病猫。我也是一点没想到,前几日在虎啸台,你瞅见那凶狠劲儿了没有,听说是皇上考验设的擂台,跟虞家郎君打的那场可真够开眼界的了!”
“虞家的,那不是悍着的小霸王,也就长乐郡主能打个平手,他”那人显然觉得匪夷所思,光是两人的身量就难可比了。
“谁知道呢,现下整那么一出,是想自证清白,听说是发了誓,他爹叛了就亲自缉拿,若没有,就请圣上来裁断,那些落井下石的一个都跑不了。这样一来,平阳王府算是暂且保下了。”
“嗬好大的魄力。”
姜淮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黑铁铠甲,乌发整整齐齐的拢在红玉冠中,脸上犹是带着兵器刮过留下的细小血痕,听着周遭议论声恍若惘闻,面无表情地骑着马行过。
从今以后她的身份便是姜少羡,而少羡
“阿姐,你让我去——”
“啊——”
她阖眸一瞬,敛了眸底伤痛,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耳畔。
“姜少羡,你凭何能与朕谈条件?”
“不敢,只是这腰牌是圣上亲赐阿姐的,允的,当君无戏言。”话音落下,少年笔挺的身影直直跪在殿上。
就像是赌了一把,姜淮不知道自己这般算不算赌赢了,至少是挣来了短暂的安稳。想到府里如今的境况,她是松了一口气的,大哥下了牢狱,姜柳氏比自己想的还要坚强,帮着瞒着祖母仔细照顾,她又怎能
忽然,人群爆发出一阵骚动,还有几声呼唤,隐隐杂杂听不真切。姜淮勒停了马,候了片刻,就看到一辆马车急匆匆停在了一旁,撩帘子的那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将军。”来人下了马车,一身赤红朝服,面如冠玉,双眸带着几分清冽,立在枣红马前愈见的卓然不凡。
姜淮瞳孔骤是缩了缩,便听着自己的声音清冷回了一句‘沈大人’。仿佛是瞧见那人停顿片刻的异样,心底说不上什么感受。如今,这破锣嗓子无需装,都像极了姜少羡。
“沈大人,有何贵干?”因他一直未出声,姜淮率先打破了这沉默对峙。
“奉圣上之命,交于将军虎符,望将军凯旋而归。”沈崇的眸中涌动黑色暗潮,直直凝视着面前的人,须臾沉于晦涩。
姜淮身后的庄朔替姜淮接了过才交到她手上,她抚过上面的纹路,当是父亲也曾这般做过,倏地握紧在了手心,语气疏离:“有劳。”
而那人却再没了反应,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人群散去了不少纷纷避雨,姜淮依然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却恍惚记起了和他初次遇见的时候。
一把油纸伞,一袭蓝衫淡若风月,衣袂轻扬间,恍若从水墨画卷中走出的云上谪仙。
“这癞皮东西吓煞人了。”
“从这里直走便是辟雍殿,那里有接应监生入学的登记官员,自会妥当安排。”
“国子监乃学府,所有学子的向往之地,绝非玩乐之所,望长乐郡主好自为之。”
“我心慕你,思之如狂。”
“”
“明那天不是那样说的,你明明是”
“郡主自重!”
“我不重的夫子你知道的,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
“郡主当清楚,那日沈某是被算计,我同你,除非天崩地裂,南召太平,否则绝无可能。”
“”
姜淮扯了扯嘴角,露了一抹似笑非笑,随后目光落了沈崇身上,“还未恭喜沈大人升迁,一跃两级,恭喜恭喜。”
话落,那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悉数敛尽,姜淮一牵缰绳,马蹄声起,那一抹纤瘦背影毅然决然离开。
第42章
西关月, 入了林中, 影影憧憧。西行不过两三座城镇就已经是不同天, 姜淮此去是为平南召, 本也不是什么讲究的,夜了就驻扎林间歇一下翌日接着赶路, 就这样赶到平凉城比预想赶早了两日。平凉城相邻, 已经陷入一片混乱战事,他们这一路还能碰到逃难的商户与百姓。
头顶的清明月, 亮幽幽的,姜淮从帐篷出的时候, 正好碰到庄朔寻了来,在跟来的这些人里头, 庄朔是头个毅然不顾跟了自己的,也是最后把自己扛下虎啸台的。
“好不容易开点荤,你躲里头作甚, 出来一块呗!”庄朔直爽招呼道。
姜淮看到了他手里提的, 笑了笑,“不了, 你们自个吃着就好,酒我收了。”说着就从他手里掠过了酒瓶子。
“唉你”庄朔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倒是晓得底下的都不怎么服气姜淮,阿不, 是姜少羡, 觉着病弱书生领兵儿戏。偏他知晓内情又不能说, 可憋死他了,只能把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叫了咳咳,聊聊天。
姜淮瞅见他的模样意会出稍许,“你急这个做什么,又没用。”她神情淡淡,就好比皇帝不急太监急,把庄朔噎了一把。
“我是不知你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军心不齐仗事必败,要是”庄朔有些气不住脸红,尤其听着姜淮那刻意低哑的声音,想想好歹是个女儿家,再怎么彪悍那也是在京城里头,哪能真搁了荒凉战事里,这不
姜淮与他对视了一眼,转了开,“走,陪我喝一个。”她截断了话,省得庄朔越说越激动在帐篷前就争了起来。
庄朔堵着口气,闷声跟在了姜淮后头,一直走到了一处小土包那坐了下来。姜淮不说,他也不开口,但心里想的都挂在了脸上。
“酒都分发下去了?”姜淮问。
庄朔以点头作回答。
姜淮笑,“那就好了,等着吧。”
庄朔又瞧了她,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愣愣,“等什么?”
姜淮却是没接他这话,转而问:“可给你你祖母去过信了?”
“嗯,刚出发的时候就写了,估摸算日子,隔着两日就能收到封。”庄朔憨憨说道。明明是粗汉子一个,可却顾着家里的显了几分柔情。
“所以留在京城里多好,你就是考不了个文官,武官还是能成。”姜淮叹了一声,抿了一口酒,眼神望向远处倏然幽远。京城里啊
“平阳王府这事,连我祖母都说是坏人闹的,你一个女”庄朔这下总算意识到自个说的一把捂住,看了周旁没人才说,“你一个女孩家家跑这儿来,虎口狼穴不说,单单是假冒身份这个我能不来么!”
姜淮心里一暖,“现下走一步是一步,能瞒且瞒罢。”总不能一步都不走,困死了罢,世事又何尝如人意了。
“我瞅着你这些时日闷闷不乐的,四哥出事,那沈崇,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姜淮被问得一愣,这个问题她从开始就一直想,然到现在都未有答案,故庄朔问她又怎答得上,拎着酒瓶闷了一口。
庄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那么大个子杵在那手足无措得像个小媳妇,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可能,真的是有缘无分,算了。”
那一句轻飘飘的,挟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风中散开去。姜淮舌尖抵着酒液润喉,回泛起一片辛辣,呛得险些出了眼泪。
一轮圆月照明了路,可这路非是归路。
之后,姜淮闷不吭声的喝酒,庄朔陪在旁边,又跑去拎了两瓶子回来,却被她推了,“喝酒误事。”
话一落,却又怔然,只是片刻,就推了庄朔手里回身入帐子。
沈崇望着那烛火盈亮透的营帐,握着酒瓶兀的就想起了那一块听曲喝酒斗蛐蛐的画面,要多肆意痛快就有多痛快,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他觉得今个夜里的风吹得寒凉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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