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如今时机未到,便剪下了月月开,只会让它凋敝的更快罢了。那被新燕啄了洞的玉兰依旧能站在枝头一直活到春日尽。”
姜许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殿内跪坐在窗柩下长案边的小宫娥,正低着头,一点点挑拣着残叶,修剪着将才剪回来的月月开。一支支插进纹着貊纹的青铜瓶中。
窗柩外的清风吹得长案上将剪下来残叶散开。那小宫娥赶紧放下剪子,去将吹散的残叶拢好放入怀里。
“便让他回国罢。吾会给齐公去信函。”齐夫人说着,张开眼,看向姜许,面上的笑深了深:“你是个聪颖的孩子,可不要让我白写了这信。”
姜许抬头,看着齐夫人的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眼角流光足以说明心中的愉悦和开心,应声道:“诺。”
说着,姜许冲着齐夫人低身行了个礼:“许不叨扰夫人了。”
宫殿外的天儿敞亮了起来,散去了初春清晨的寒意。
走出宫殿,姜许面上带着的感激和愉悦慢慢沉了下来。她眼睛沉沉的看着前方的路,新春抽了芽的枝丫上头站着雀鸟,跳来跳去。
姜许穿过楚宫,走到西南便吕阳生的宫苑之中。吕阳生的宫苑所在地更偏僻了些许,来来往往的宫人少了许多。
姜许站在宫苑的门外,停住了脚步。
进去通传的侍不大会儿便出来将她请了进去。
姜许走径直跟着侍走进了宫殿内,看着衣衫不整鱼贯而出的三四个年纪稚嫩的男男女女,面上的潮红之色还未散去,头发还有些许凌乱。
姜许目光扫过,脑门儿一阵痛。忍不住的眼色便沉郁起来。
跟着侍一步跨进殿门的时候,姜许正巧看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吕阳生,一阵火从心中起。
她为了他齐国储君的位置跑上跑下的疏通关系。他倒好,关上殿门养着**玩儿,概是逍遥到了不知今夕何夕。
姜许冲着侍摆了摆手,那侍见此,有些犹豫的抬头又看向吕阳生。
都知道这齐姬脾气好,虽然他是齐姬挑选来的侍,但服侍的却是脾气大的王子阳生。
吕阳生一边理着衣襟,一边冲着看向自己的侍摆了摆了手。
那侍这才低着头弯着腰向着身后的殿门退去。
姜许偏过头,沉着的眼眸看了眼低身退出去的侍,不动声色的回过了头。
“齐宫那边的信你收到了么?”姜许说着,走到吕阳生对案坐下,冷眼看着他理着衣襟。
“收到了,不就是准备立那吕荼为太子么。”吕阳生嗤笑着说道。
“大王子一点儿不紧张?”姜许看着吕阳生说道。
“紧张个什么,这么多年过了,不早就说了立那庶子为太子么。现在到头来都已经定了,还紧张个什么。”吕阳生说着,系好衣襟的纽扣,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姜许。
“早去哪儿了。”
早不紧张,如今那吕荼立储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紧张还有什么用?
姜许看着面前的吕阳生,怒极反笑。那话说的似乎这本来就该是她操心的事儿。不过是各取所需,如今她帮他久了,倒是成了她本来该做的了。
她看了眼听到吕荼立储,如一条死鱼板都不带板一下的吕阳生,敛下眉眼,眼中轻蔑渐起。
“吕荼立为储君,齐公为了他的安孺子能平安继位,可是将所有王子驱逐了的。”姜许说着话,抬着眉眼,静静的看着吕阳生:“逐群公子,迁之东莱。”
姜许看着一瞬之间愕然看向自己的吕阳生,继续道:“大王子该是在楚宫安逸久了,便忘了东莱是怎样的荒芜贫瘠罢。东莱赤地千里,穷山恶水,大王子若是跟群公子一般,驱逐过去,以你当年在齐国欺凌众公子的事迹,你可觉得你还能完完整整的出东莱?”
吕阳生看向姜许,眼里带着不可思议。
“驱逐?谁告诉你的?如何可能?!”
第276章 办法
如何可能?父王为了立吕荼那小子为储君,竟然驱逐了所有的齐公子?!
吕阳生瞪大着眼睛,脑子转着转着就卡住了,回味不过来。
姜许话毕后,伸手准备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目光触及茶盏,伸出手的手顿住。
茶盏静静的倒扣在茶盘之中,整齐干净,跟所有楚国宫殿内清洗摆放好的茶盏并无二样。
她缓缓收回手,看着还在愕然之中的吕阳生。
“将才哪个女子来过这里?”她冷眼看着他,开口询问道。
吕阳生身边侍奉的都是齐国随行而来的侍从。
吕阳生脑子还没转过来,只呆愣着转头看向姜许道:“什么?女子来过?谁来过?”
“将才哪个女子来过这里?”姜许看着吕阳生,又一次的开口问道。
吕阳生再一次听到姜许的话,猛地回过神,摇起了头。
“谁啊,哪个女子?庄犁卉么?没来过啊,都没来过。”吕阳生一边说着,脑子里头还有些糊。他还想着若是被驱逐到了东莱去,要怎么办。
“庄犁卉?”姜许看着吕阳生,带着疑惑道:“你跟庄犁卉何时勾搭上的?”
庄氏犁卉,芈姓。因为年幼时曾得先王后的喜爱,封了氏。庄家是当年楚庄王之后,不高不低的贵族。先王后死后,庄氏因没有弟子担任楚国要职,不过是闲散的贵族。于是王族便未曾重视了。
庄犁卉又是如何攀上一直呆在深宫的吕阳生?
对于不明白的事,姜许内心潜意识的抵触。
吕阳生好不容易才转过来的脑子一听到‘庄犁卉’三个字,又噎住了。
“庄犁卉……”他声音支支吾吾的:“谁跟你说的,没有啊。”
平日里小心思一抹多的人,姜许怎么看怎么觉得蠢。
深知问他不如自己查。于是姜许也不再问。
“说正事儿,国内那边,你准备如何应对?”姜许吸了一口气,绕过了话。
闻言,吕阳生看向姜许,抿着嘴不讲话。
“难道……真的会被父亲驱逐……去东莱?”吕阳生有些含糊的问着。他现在还不敢相信。他亲爹竟然会驱逐他。
为了吕荼那个妾生子驱逐他?
他可是齐国先王后生下来的嫡子,长嫡子!
被驱逐?吕阳生想都没想过。
他想过最差的,便是吕荼上位之后,试图谋害他。却未曾想过会被自己的亲爹整治。
姜许看着吕阳生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公子邱、公子玉、公孙亥以及其家族之人,已经被驱逐了。”
说着,姜许顿了顿。
“或许大王会看在王子乃嫡长的份上,放过你。”然后看着你直至死在楚国。
姜许说着,缓缓起身。
她突然有些累。吕阳生蠢到这种份上,她不想花尽心思费尽力气去扶一摊烂泥了。
也不是非他不可。说起来,吕荼也算是她公族内的兄长。
一样的关系,为何她要吊死在吕阳生身上呢?
姜许撑着桌案,缓缓起身。
“是啊,父亲怎么会驱逐我呢?”吕阳生还有些发愣的喃喃。
姜许面无表情的起身,耳边响着吕阳生的喃喃。她话都不想多讲了。
转过身,向着殿外走去。
姜许绣了彩鸟的衣裙扫过,从吕阳生的眼前拂过,晃过之后,他猛然回过神,抬起头便看到转身准备离去的姜许。
不知道如何突然冒出有一种姜许这样走出去就不会管自己的感觉。
还不待思考,吕阳生便前扑着身子抓住了正转身离去的姜许的衣摆。
“你要去哪里?!”
姜许被拽的身子一个不稳,赶紧扶住一旁的高几,险险稳住身子,转头看向紧紧拉住自己衣摆瞪着自己的吕阳生。
“王子作何?”姜许蹙起眉间,看着吕阳生。
“你作何?”吕阳生抬着头,仰着脖子看着站着的姜许:“话还没说完走什么走?”
姜许顿了顿,开口道:“还有什么说的呢?既然齐公不会为难王子,自然就没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当我傻?”吕阳生开口道:“所有成天在齐公身边的公子公孙都被驱逐了,我这个被遗弃在楚国的人还会逃过一劫?”
姜许听到吕阳生说着样的话,倒是有些意外:“王子将才不是讲,那是你亲生父亲么。如何舍得驱逐你?”
“若是那么爱惜我,当年如何会把我丢给千里之外的楚国不闻不问?”吕阳生瞪着眼睛瞧着姜许,似乎再听意见很不可思议的事。
“莫不是今儿你脑子糊了?”
姜许脸色黑了黑,看着面前人格相当不稳定的吕阳生。
“那大王子意下是如何?”姜许开口说道,伸出手从吕阳生手里抽出自己的裙摆,又拍了拍,捋顺了放下,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对案的吕阳生。
“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吕阳生想也不想便反问道。
“许全凭王子吩咐。”
“我没什么吩咐的。”吕阳生冲着姜许摆了摆手:“直接说你的罢!你既然来找我,必定有想法。便讲出来,我们一同探讨探讨。”
姜许有些想翻白眼。
说他聪明,又是个混不吝,脑子常常糊了一般。说他蠢,偏偏有时候灵光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