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妈妈拉了拉杨柳的袖子,“杨姑娘,不然,就应了吧?反正咱们确实没有地方可去,跟着他走,有个照应也好。”
“您这会儿倒是不担心他是坏人,要把我拐去卖了?”
“刚才是老奴看走了眼,他这模样,出身应当不俗。”那股子收放自如的压迫感,在爷跟前还能不惧,插科打诨的,应该不是普通人才是。
另一边,小顺也碰了季寅宸一下,“少爷,还没确定身份呢,您就把人往回带,这样合适吧?万一弄错了怎么办?”那表小姐的位置空着就空着了,这随便领个长相相似的回去占着位置是怎么回事啊?
“家书上不是说了吗?姨母最近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姨母这是心病,我这是给她寻心药呢,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她那长相总摆在那里,是,那就皆大欢喜,要是不是,让姨母认她做个干女儿也没什么。只要姨母能好,其他都是小事。”
季寅宸这话,小顺没法反驳。只暗自感叹,这麻雀长得好了,也能有人把她拱上枝头。
“那个……你们既然要一块儿走,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城去了?”黄师傅还是巴不得和这几个人撇清关系。
“你刚出来,就又回去,车上还一个人都没有了,岂不是惹人怀疑吗?跟着我们一块儿走一趟,京城反正也没有几天的路程。”
“季公子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
“他便是要走,这马车也是要留下的,这马车是我花银子买来的。”
若黄师傅身上有银子,那他此刻必然是把银子往外一掏,直接摆在杨柳他们跟前,昂头说一句,这车他不卖了。但他没有,他身边别说银票了,连碎银子都很碎,都给他们家那厉害婆娘给收去了。没银子,那就只能憋屈了。
“可说好了,一到了京城我就走的。”
“嗯。”杨柳点了点头。
一路上,季寅宸对杨柳都十分照顾,看着就像是她真是他的嫡亲表妹。越往京城走呢,季寅宸的心就越定,小顺的心却愈发虚了起来,这两个人出来,四个人回去。到时候该怎么说啊?
京城,白侍郎府邸。
“又要换?她这到底动没动筷子啊?她是宫里出来的不成,这嘴怎么就这么挑呢?”
“什么宫里啊?你这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犯了忌讳。要我说啊,她应该是在厨房里头做过厨娘的吧,那股子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家子气。咱们府里的大厨,那手艺,老爷夫人都是夸过的,就她一会儿说咸了,一会儿说淡了。怎么煮都不合她心意,这么能说,自己怎么不下厨呢?”
“啧,人家会投胎呗,虽然这……做了十来年的麻雀,但股子里头终究是凤凰,这不,一朝上了枝头,总得摆点儿大小姐的范儿吧。唉,只是折腾死我们了。更辛苦的是傅师傅,这么些日子,就光为她忙活了。”
“姑娘,这粉真的没人用过。”
“没人用过,怎么一打开就只剩下半盒了呢?你当我原来没买过粉吗?我原来买的那些,那从来都是满满当当的,打开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怎么都不解释了?欺负我刚回家不久是吧?行,我去告诉我娘去,你们都瞧不起我。”
自多年走散的女儿寻回,白夫人脸上一直都挂着笑,每天每天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这么多年了,她才刚觉得人生圆满了。照旧在佛前跪着念了经文之后,白夫人起身准备去看看女儿,这自从女儿回了家,她一天没见她三回以上,这心里就不安定。
没想到这一出门,就看到女儿红着眼眶朝着她的屋子过来了。
“宛清,怎么了?怎么哭了?”
“娘,她们都欺负我,看不起我。”说着话,她的泪又漱漱而下,一副惨得不能再惨的模样,白夫人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这么些年,她的女儿流落在外,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这会儿好容易寻回来了,没想到她们府里头的人居然还敢奴大欺主。
“宛清啊,别哭了,哭得娘心都要碎了,你说,是谁欺负你了,娘让人打她们板子。”
“所有人,他们都看不起我。娘,不如我还是走吧,省得留在这儿,碍他们的眼。”
“胡说,走什么走,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好容易回来了,还要去哪儿?你这是……还在怪娘是吗?怪娘当初不小心把你给弄丢了。”说到这里,白夫人也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下来,为这个丢了的女儿,白夫人不知道落了多少泪了。
“娘您别哭,当初也不是您的错,是我自己顽皮,这才受了多年的苦,以后我再不离开您身边了。”
“傻话。姑娘大了,哪儿有不嫁人的。但娘刚把你找回来,还想多留留你。过几天,娘带你出去参加个花宴,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姑娘回来了,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
“娘,女儿离开了您那么多年,也不想那么快就出嫁。就算要出嫁,女儿也不想嫁太远,不然就又见不到您了。”说着,她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自然自然,娘都想好了,就在京城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娘,姨母家不是有两个表哥,都还没成亲吗,不然……就亲上加亲如何?这样女儿不会被婆母欺负,您也不用花时间去替女儿寻好人家了,能多抽点时间陪着女儿。”
她这一番话,让白夫人想起了季寅初,该不会,是季寅初接她回来的时候,两人……“好,下回我和你姨母商量一下。”
“嗯,女儿全凭娘亲和姨母做主。”
很快,白宛清院子里头的人就跪了一地。大家都觉得冤枉,虽然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主子,大家都没啥亲近感,但……基本也都是尽力伺候着的。主要还是……她太能挑刺了。老是被鸡蛋里头挑骨头,谁还能没个脾气呢?她们虽然是下人,但也是人。
白宛清靠在白夫人怀里,目光发冷地看着那跪了一地的人,心中只觉得畅快。这就是身份啊。出身多重要啊,要她还是杨桃,只怕就只能是那跪着的其中一个的命。
白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发梢,打量了一下跪的齐整的众人,“听说,你们都长能耐了,连大小姐,都能不放在眼中了。那么我们白府也再容不下你们了。”
“奴婢不敢!”
“老奴不敢!”
一时间,下头的人就开始慌乱了起来。宰相门前七品官,白府虽然是比不上相爷府的,但终究也是官家,她们在白府做事,出去也是能抬着头的。这要是被赶了出去,等于就是被断了生计了,这比白府门第高的不会要她们,比白府门第低的,不敢要她们。
一个人开始磕头之后,其他人也开始跟着磕,不是比谁磕得快,而是比谁磕得重。
见了血之后,白夫人撇开了头,“行了行了,都别磕头了。”为了寻回女儿,她是在佛前许了愿的,这见血……终归不好。没得伤了女儿的福气。
“你们,可都知错了?”
一应人自然不敢说出否定的答案。
“娘?”白宛清不干了,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吗?那她以后说话,还有什么威信啊?
白夫人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们先都下去吧,每个人罚三个月的月俸,各领五个板子。”
见女儿嘟起了嘴,白夫人冲着她笑了,“怎么,不明白娘亲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把她们都打一顿赶出去?”
“娘亲做事,自然有娘亲的道理。女儿是小辈,只有听从的份。”
“你啊,和娘年轻的时候一样,这脸上藏不住事。你转过来,娘亲和你好好说说。”
杨桃抬起了头,望向了这张酷似杨柳的面容,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也只是让她看着更有韵味,并不折损她的美。心中只是愤愤,为什么杨柳就能那么好命呢,有这么好的娘亲,这么好的家世,不过转念一想,会投胎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和她一样,在杨家受苦。现在到了能享福的时候,她却不在了。都是命!
“她们呢,在白府都不是一天两天了,府里的规矩,她们都很明白。府里的忌讳,她们也不会犯。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都换了。那府里肯定是要乱套的。新人进府,免不了一番调叫,娘亲现在只想好好待你,其他的,都不想费心了。这一回是轻罚,若还有下一回,那便依了你,可好?但娘亲以为,她们都不是傻的,必然是不会再犯的了。”
“好吧。”
“对了,娘亲让人去请了裁缝来,给你做几件新衣裳。”
“真的?娘您对我真好。”
杨柳回了屋子之后,看着微微跛腿的丫鬟,心中得意地不行,“你你还有你们,都过来,帮我把柜子里头的那些衣裳都给扔了。”
“扔了?姑娘,那些可都是新衣裳。是夫人这些年想您的时候,让人估摸着做的,没人穿过的。”
“我说扔,你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故意和我对着干?忘了刚才的那五板子了吗?还想再多挨几下是不是?”
“奴婢马上就办,姑娘您息怒。”
想她?白夫人想的可不是她,是她那个愚蠢的好姐姐。给死人备下的东西,她才不要穿呢,没得沾了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