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永宁开口,左相又道;“太后与舅舅也是一个意思,这北疆若能守住自然更好,若守不住,那便也罢,大齐为了北疆,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将士,没必要再让人去白白送命,够了,永宁。”
听到那一声“够了”,永宁的心一分分的凉了下去,左相抚了抚永宁的发顶,叹道;“起来吧,你在跪我,也是没用。”
永宁抿了抿唇,吐出了一句话;“只要一万。”
“什么?”左相不解。
永宁眼眸清亮,迎上了舅舅的眸子;“永宁只求舅舅说服母后,让西北军出兵一万,永宁会再去求睿王,睿王手中握有十万御林军,让他割出一万,我想他不会拒绝。和惠手中尚有五千豫西军,我再从三哥府中求得五千兵马,便可凑足三万。”
左相皱起眉头,道;“区区三万兵马,又能顶的了什么事?再者,国库空虚已久,这三万兵马开往北疆,又如何得来军饷?”
“如今的北疆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虽然只有三万,但也总归聊胜于无,至于军饷,永宁会自己想法子,只求舅舅,为永宁筹得这一万精兵。”
望着面前的外甥女,左相一脸不豫之色,心里既是怜惜,又是恨铁不成钢,声音里满是威严;“韵儿,你不要忘了,你是大齐的公主。”
永宁眼底浮着凄清之意,声音平稳而冷静;“我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六月,京师的荷花全都开了。
永宁在宫中举办了赏荷会,遍请宫中女眷,与朝中贵妇,纷纷前往碧玉池赏荷,盛宴中,永宁却是从头到尾,未见笑靥,有机灵者见公主如此,遂是出口相问,永宁轻声一叹,道起北疆战事,只言想起北疆的将士正冒着酷暑,与胡人浴血厮杀,奋勇杀敌,而她们却在这皇宫中品茗饮酒,遍赏美景,心里不免好生愧疚。
听得公主这样说起,那些命妇自然也是讪讪的,一些手捧酒樽的,也是纷纷将手中的杯盏搁下,面面相觑,原先熙熙攘攘的盛宴再无一人出声。
最终,还是定国公的夫人轻声道;“妾身也一直留心打听着北疆的战事,听得战事不利,妾身心里也是凄惶,只恨是妇人之身,无法为朝廷效力。”
永宁等的便是这一句,她微微颔首,道;“夫人说的极是,咱们为女流之辈,自然无法与男儿那般驰骋疆场,为国效力。但永宁这几日细细思量,亦是觉得即便是妇人之身,若有心,也还是能为战事尽一份力的。”
定国公夫人眉心一跳,赶忙顺着永宁的话头接了下去;“妾身愿闻其详。”
永宁对着身后伸手,立时有宫女上前,将一个沉香楠木盒子递到了公主手中。永宁接过盒子,将盖子打开,明眼人一瞧,但见里面无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翡翠,羊脂玉,猫儿眼,拇指大的金珠,琳琅满目,晃花人眼。
“这些是先皇在世时,赐予永宁的妆奁,留着永宁做嫁妆的,眼下北疆战事危急,军饷不继,永宁将这箱珠宝捐出来,好为远方的将士筹措军饷。”
见永宁带头将嫁妆都拿了出来,余下女眷也都是人精,纷纷回过了神,齐声愿与公主一道捐出心爱之物,好为北疆战事尽一份心。
永宁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宫女捧着托盘上前,那些女眷见状,无不是当场就将自己的珠钗褪下,搁在托盘上面。
永宁神色恬淡,一双凤目则是在诸人身上打量,见兵部侍郎王夫人身上的首饰褪的最为干净,永宁面露赞色,声音琅琅,传在诸人耳际;“王夫人慷慨解囊,永宁铭感于心,定是会回报于太后与皇上知晓,朝廷自然不会忘记贤伉俪的功劳。”
听的这一声“贤伉俪”,诸女眷心头一凛,才晓得自己此番捐出多少,直接关系着自家夫婿,一些心眼小气,只欲捐个一两样好蒙混过关的,此时也是纷纷将身上的珠钗环翠尽数取下,全都投在了托盘上,原先一屋子珠光宝气的莺莺雀雀,此时倒都是比谁更是素净似得,一个个浑身上下连个耳钉也没留。
这些女子身份尊贵,此番进宫自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其中更有想要艳压群芳者,在珠宝首饰上费尽了心思,其中不乏金贵之物。
永宁明白每逢宫中盛会,这些京中女子都是在穿戴上极尽奢华之能事,攀比之风盛行,首饰也是一个比一个珍贵,永宁的眼睛在那些托盘上略略一扫,心里已是有了几分计较,这些首饰虽然贵重,可若要充作军饷,还是远远不够。
她的目光向着王夫人看去,王夫人福了福身子,脆生生的道;“此番进宫匆忙,妾身还有些珍爱之物留在家中不曾带来,公主若不嫌弃,等妾身回府后,将那些身外之物收拾收拾,一并再给公主送来。”
永宁面露感激之色,温声道;“王夫人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
听得王夫人这样一说,其他的女眷也是俯身行礼,纷纷效仿。
永宁收回目光,又是向着恪王妃看去。
恪王妃心头了然,盈盈一笑道;“前两日王爷还说,北疆战事严峻,只怕朝廷的军饷不够,恰的府里近日刚好挣上来一笔银子,王爷那日还与妾身说,想将这笔银子呈给皇上,充作军饷。如今公主领着咱们捐出心爱之物,也要让他们爷们捐些银子才是,不然,公主可不是偏心来着。”
永宁抿唇,“皇嫂说的极是,永宁就怕皇兄会舍不得。”
恪王妃道;“咱们这些女人家的都舍得,他们这些爷们又哪里舍不得的道理,诸位夫人,不知妾身说的可对?”
闻的这姑嫂两人一唱一和,京中的那些贵妇只得陪着笑脸,在那里唯唯称是,才知道这赏荷会不过是永宁使的小计,来问京中大臣伸手要银子,却又说的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回绝,一个个虽心有不甘,但又极好脸面,只得按捺下去。
如此,京中捐款捐物盛行,永宁大张旗鼓,将诸位大臣捐得的银两纷纷贴在了墙上,谁捐的多,谁捐的少,一目明了。
这样一来,原先那些只想捐些银子交差的大臣,不免有些坐不住了,只得纷纷加捐,生怕落在人后,被京人耻笑。
未过多久,为北疆慕得军饷之事从朝中流向民间,一些京中富商也皆是慷慨解囊,一时之内,京师追风盛行,到了后来,就连坊间百姓也是出资相助,酒肆茶馆,甚至连秦楼楚馆中,也捐出不少银子。
永宁心头微松,这些时日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军饷,已经绰绰有余。
146章 倾尽所有,也心甘情愿
“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宫一叙。”
听到宫女的声音,永宁收回了心神,望着铜镜中的容颜,这些日子为了军饷的事,委实是花了无数心思,连带着那张鹅蛋脸上也是浮起了几分憔悴,永宁拿起唇脂,挑了一点点涂在了唇上,令气色稍稍显得红润,才起身向着凤仪宫行去。
皇后倚在软榻上,一旁的宫女跪在地上,为她轻轻捶着小腿,见到永宁,皇后抬了抬眼皮,对着那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永宁福下身子,“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招了招手,让永宁在跟前坐下,打量着永宁的脸色,便是一叹道;“本宫听闻你近日一直在为军饷的事烦心,你虽是女子,却远胜朝中的那些庸臣,也是难为你了。”
永宁没有说话,只将眼睛低垂。
皇后支起身子,拍了拍永宁的手,无奈道;“可是韵儿,你终究是大齐的公主,为了梁泊昭,你做的太多了。”
永宁摇了摇头,双眸清灵似水,看着眼前的太后,声音极为清晰;“母后,儿臣所做的这一切,并非为了定北王,儿臣是为了大齐。”
皇后看了她一眼,似是不信她口中所言。
永宁将自己的手不留痕迹的从太后手中抽出,一字字道;“儿臣身为大齐公主,得大齐供养多年,理应为大齐筹谋,这是儿臣应尽的本分。”
太后面色感慨,只道;“母后知道,你想嫁给梁泊昭。”
永宁听了这话,便是极淡的弯了弯唇,似是觉得可笑;“母后,儿臣若真想嫁给他,便不会自请为父皇守孝三年,而是让母后在百日内就为儿臣完婚。”
太后凝视着永宁的眼睛,有些许的不解;“永宁,母后也一直没问你,为何执意要为先皇守孝?你已经不小了,大齐的其他公主如你这般年岁,早已嫁人生子,唯有你,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永宁容色平和,对着太后轻声道;“母后,儿臣这一世,早已不做嫁人的打算了。”
“这是什么话,你与定北王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三年后”
“三年后,还请母后能取消这门婚事。若母后当真心疼儿臣,就别让儿臣处于那般不堪的境地中去。”
“永宁!”太后低声斥道,“为什么?”
“一个心里眼里都没儿臣的人,儿臣委实没有嫁他的必要。”
“你为他绞尽心思,来回奔走,去向你舅舅请兵,不要告诉母后,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他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