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的满月宴也筹备妥当。
……
当日韩蛰克妻冷厉之名传遍,永昌帝心血来潮赐婚时,韩家虽也贺客如云,却多觉得这是韩家权宜之计,以韩蛰的狠辣手段和冷硬性情,那伯府里千娇万宠的小姑娘未必能立足扎根。
婚礼之上来道贺的多是韩家故交,朝堂拥趸,对美貌乖巧的少夫人也并不太当回事。
而今甄家倾塌,韩蛰祖孙手握相权,滔天权势炙手可热,令容不止身负诰命,更是诞下长房嫡长孙,外间传闻韩蛰性情虽酷烈,对妻子却格外疼爱,旁人态度自然不同。
满月宴这日,韩家府门外宾客云集,故交亲友及同僚之外,宋建春、傅益和淮阳侯府那位身在监门卫的蒋玳亦结伴登门,尚政携妻来贺,连手握兵权的江阴曹震都送了份贺礼。
韩蛰特地告假一日,在外头给儿子撑台面,身为太爷爷的韩镜也露面,噙着点笑意。
令容身子虽恢复了,却仍不敢下地太久,只挪到银光院的侧间里,带着昭儿。
来道贺的女眷由杨氏和刘氏招待,偶尔有亲近的来银光院探望,令容陪着说话,俱自欢喜。待韩家要紧的女客散了些,宋氏便带着傅益的妻子蒋氏来瞧她,趁着人少慢慢说话,还带了许多送给昭儿的有趣礼物。
只是昭儿贪睡,先前被人逗得累了,这会儿正呼呼大睡。
蒋氏出自侯府,父母又通情达理,养得性情率真娇憨,跟韩瑶有些像,只是少些相府将门的利落英姿,多些书香门第的柔婉内蕴。
两人都住在京城,先前也见过几回。
傅益算是京城里拔尖的青年才俊,生得玉面俊朗,几番历练后又添老练,不止蒋宗臣器重,蒋氏也是芳心倾慕,两情投契。傅家虽没落,却多是重情之人,傅益被疼爱妻子的傅锦元言传身教,待蒋氏也极好。
夫妻俩感情和睦,蒋氏跟令容自然融洽。
令容身在内闱,刚生孩子也不好走太远,倒是有许久没见宋建春和傅益,宋氏便将舅舅近况讲给她听。
提起傅益来,蒋氏眼底便浮起笑意,带着新婚未褪的娇羞。
“……兵部的事他都做熟了,这阵子正学兵法韬略。书架上尽是兵书,这两日有几卷书在书肆里找不见,别家的书楼也不藏兵书,正四处寻呢。”
令容闻言便笑,“哥哥这是还想上阵打仗?”
蒋氏颔首,“兵部虽在京城,若有战事也会调去应急,多学些总没坏处。”
“他想要的是哪些书?”令容忽然想起来,“书肆里卖兵书的不多,读书人家藏着书画经籍,也不收哪些。倒是夫君书房里有一些,我婆母那边也能寻到。他若急着用,我帮他找来,抄两本给他。”
“也好,回头我问书名叫人送来,你若能找到,他定能高兴坏。”
“好呀。”令容语气稍带打趣,“回头我送到嫂子那里。”
这样迂回折转,显然是想功劳拱手送给蒋氏,让傅益记着蒋氏的好。
蒋氏虽比令容年长,毕竟成婚不久,晓得她打趣的意思,垂眸微微一笑。
……
比起银光院里的安然舒适,外头就忙碌得多。
韩蛰从前性情冷清,哪怕是新婚那日,也只意思着陪宾客喝了几杯。这回添了麟儿,心里高兴,加之有意给令容和昭儿撑门面,一整日都在客厅里,至晚才散。
酒喝得断断续续,醉意并不浓,只是衣裳味道颇重,他自己都能闻见。
韩蛰踏着夜风往书房走,魁伟身材将鸦青锦衣穿得好看,健步走过,衣角在风里翻飞。宽袖之下,修长的十指微张,像是要将酒气散尽。唯有脸上的酒意吹不去,往冷峻锋锐的轮廓添了点酒后微红,威仪冷硬之外,带着浮世欢喜的烟火气。
到得书房,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向桌边,上头摆着封密信。
密信并无落款,只有个奇怪的标记,韩蛰眉头微动,神色稍肃。
信是樊衡递来的,由韩蛰的心腹亲自送来,不经锦衣司的手,径直送到书房。信的内容简短而隐晦,并无指代,只说他于月初抵达,那位礼遇而提防,态度比预料的好。
锦衣司的威名震慑四方,固然是许多人欲图染指的利刃,也是许多人戒备警惕的鹰鹫。
樊衡毕竟是锦衣司里最锋锐的一把剑,能力出众,手腕冷硬,心机城府亦不逊于旁人。数月蹉跎消磨,虽能打消范自鸿的顾虑,却不可能让范通那拥兵自重的老狐狸卸下防备,投靠之初被审视狐疑,是预料之中的事。
韩蛰看罢,随手在烛台上烧尽。
……
回到银光院时,正屋的灯烛亮着,姜姑正带丫鬟点廊下的灯笼。
屋脊高耸,披着初升的月光,往檐头瓦上蒙一层霜白。
院里花木不少,中秋后海棠果子渐而成熟,这两日正是瓜熟蒂落的时候,红菱白日里不得空闲,这会儿正奉命拿了篮子摘海棠,打算回头做糕点酿酒。红耳朵在脚底下跑来跑去,红菱跟两个小丫鬟有说有笑。
屋子里传来昭儿的哭声,枇杷从小厨房出来,端着碗浓香的汤。
熟悉的声色气息,是银光院独有的温暖情形。
韩蛰两肩冷硬,酒意似浓了些,将身上烘得发热,健步进屋,就见令容站在侧间里,怀里抱着昭儿,正低声哄他。
小家伙也不知是哪里不称意,小胳膊挂在令容脖子上,哭得甚是委屈。
摇篮旁边摆着许多玩意儿,宋姑和奶娘拿了哄他,那小祖宗却仍没半点收眼泪的打算。
韩蛰踱步进去,就见令容神情沮丧,虽声音温柔,却手足无措,也快哭了。
这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
韩蛰皱眉,见令容往这边瞧过来,那双杏眼儿里无奈又心疼,见到他,如遇救星。
“刚吃过奶,却还是哭个不停,奶娘也没辙,他还不肯睡。”令容手臂都快酸了,见韩蛰伸臂,顺势将昭儿递给他。
韩蛰单臂抱着昭儿,任由他吊着金豆儿哭,旋即揽令容入怀,低沉的声音带点笑意。
“他还没哭完,你可别哭了。”
“我是没辙觉得着急。”令容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亦闻到淡淡酒气。亲儿子满月宴,他这当爹的虽让人闻风丧胆避而远之,想必也被灌了不少。好在韩蛰回来,她算是有了主心骨,遂让宋姑去备水,她跟着韩蛰往内室走。
比起令容的温声呵宠,韩蛰对儿子就强硬些,瞧着那挂在脸上的金豆子,甚至笑了笑。
小家伙没换来安慰,眨巴着小眼睛,哭声有点犹豫。
韩蛰亦不哄他,到榻上半躺着,将昭儿举起来,让他趴在宽厚胸膛。
稚子懵懂的眼睛对上锦衣司使冷硬的目光,气势输了一大截,哭声都弱了。
韩蛰唇角动了动,背靠软枕,深吸再呼气,健硕的胸膛腰腹随之起伏。昭儿寻常都被抱着,还是头回这样玩,大概觉得新奇,眼泪仍挂在脸上,却咧嘴笑了下。
第164章 玩火
温言软语地哄了半天也没能止住昭儿的眼泪, 韩蛰接手片刻便逗得小家伙眉开眼笑。
令容瞧着床上的那对父子, 目瞪口呆。
原本还怕韩蛰的满身酒气熏着孩子,瞧这样子, 昭儿玩得倒是不亦乐乎。
令容松了口气, 自去桌边倒水喝,随口道:“夫君喝水吗?”
“待会喝, 你先歇会儿。”韩蛰睇她, 眉峰轮廓冷峻, 酒后双眸却似堆了浓云,深沉如墨, 被周遭昏黄灯烛照着, 倒影窜动的火苗。那目光自然是无比熟悉的, 令容仿佛触到火炭, 心里一跳,连忙避开。
床榻上, 父子俩却还在玩耍。
韩蛰身高腿长,肩宽腰瘦,胸膛如川壑。昭儿如今还小得很,整个人装在绵软的小衣服里,趴在他胸膛正舒适, 随韩蛰的呼吸忽上忽下, 愉快得很。
腰腹起伏还不够, 韩蛰难得闲情, 瞧着含笑带泪的小家伙, 将左侧腰微微抬起。
昭儿还不会自己翻身,被韩蛰侧身一抬,骨碌碌便滚落翻身,被旁边微张的手臂轻易兜住。转瞬间天旋地转,他没觉得害怕,反而新奇,待韩蛰将他抱回胸膛,还试着想翻身,却不会扭身子,待韩蛰再挺侧腰将他滚下去,笑得愈发高兴。
令容在旁坐着,忍俊不禁,索性坐到榻上,看他父子俩玩耍,将昭儿眼泪擦干。
昭儿颠来倒去滚了半天,心满意足,渐渐便露困意,也不想再跟韩蛰玩了,被令容抱在奶香柔软的怀里,渐渐睡着。
奶娘应命进来将昭儿抱走,令容懒得动,取了软枕靠着,将满头青丝理在肩侧。
韩蛰仍是仰躺的姿势,修长的双腿一屈一伸,手臂揽在令容腰间,深邃的眼底藏着亮光,觑着令容低声道:“你也试试?”
“谁试这个!”令容哪会那么幼稚,笑着低嗔。
话音未落,韩蛰骤然伸臂揽在她肩头,顺手往下一勾,令容哪敌得过他的力气,结结实实撞在他胸膛。咫尺距离,他的呼吸里有淡淡的酒气,乌金冠下剑眉朗目,鼻梁高挺,轮廓冷峻如削,薄唇带点笑意,只将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令容心跳有点快,伸手将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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