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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八月薇妮)


  且这图里的女孩子的形容身段儿,十足肖似“温纯”。
  朱儆很快想通了这些,忖度过后,便派宫中密使秘密前往江南,在苏州地方详查温家以前的种种,果然便查出了温养谦曾吃过官司,只是后来给张莒翻了案。
  这时侯张莒已经从苏州调去了湖州,于是密使又日夜兼程赶到湖州,只假借之前的案情不明,要他配合调查。
  因为朝廷近来改革吏治,时不时地会有些暗行御史之类的在地方上巡逻查探。
  张莒便以为这密使也是暗行御史一流,来查核自己的政绩的。
  他是范垣手下出身,自然早有准备,那先前的三张图虽给了范垣,他自己却也留了摹本。于是交给了那密使,又亲把当年的案子重述了一遍。
  密室便安抚了他两句,又说:“早听说老爷官声蜚然,想必高迁指日可待,以后再见面怕就是在京内了。”
  张莒笑道:“承蒙吉言。”
  张莒本想将此事写信告知范垣,只不过这本也不算是一件大事,何况如今朝廷正考核官吏,倒是不便在这个时候跟京官过从甚密,且范垣先前才出了那件事,倒要格外避讳,于是并未写信。
  何况假若真的升迁,进京之后,自然可以亲口禀明。
  而小皇帝的密使带了那信图返回京内,这般如此说了一回。
  朱儆看看手上的图,早翻出了当年琉璃画给自己解闷的那些。两下对比,惊心动魄。
  自然不免想起跟“温纯”认识以来的种种,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朱儆到底是长大了,心思深沉的很,他心知道陈伯是在给自己通风报信,但既然连陈伯都看出了蹊跷,那么,倒是还有一个人堪称火眼金睛。
  那人,自然就是他身边的陈冲。
  朱儆暗中质询陈冲,陈公公起初不敢招认,但架不住朱儆威逼,便隐晦说明了些。
  陈冲知道兹事体大,还劝道:“其实,或许是巧合也说不定的,皇上切莫就因此而多心,思虑过盛有碍龙体呀。”
  朱儆淡淡道:“巧合也是说得通的,但有的事是不能用巧合来解释的。”
  比如他每次跟“温纯”相处时候那种熨帖自在的感觉,比如一见她就心生熟悉之感,毫无隔阂。
  再比如……
  朱儆道:“你倒是说说,她为何从来也不跟我行礼,为什么?”
  陈冲无话可说。
  朱儆在怀疑这画出自琉璃之手的时候,本想立刻传她进宫,但正如琉璃所想,他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任性不懂的小孩子了。
  朱儆也知道,单凭着一幅画跟自己的推测,一切都做不了数。
  所以他多做了两件事。
  在琉璃看见昔日的画的时候,她的反应,都落在小皇帝的眼中。
  朱儆其实并不是面上看来的这样轻松,他的心弦绷紧,就如同拉成满月的弓弦。
  他的心里一方面无限无尽的渴望,另一方面,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所以在琉璃想要承认的时候,那恐惧感突如其来,让他无法承受地倒退一步。
  此时打发了范垣,朱儆起驾往黛烟宫而去。
  远远地,望见宫内,是严雪跟琉璃两人对面而坐,正不知跟说着什么。严雪的脸上有一抹无法形容的淡笑,隐约带了三五分的苦涩。
  而琉璃半垂着头,恬然温柔的侧脸,让朱儆蓦地想起了昔日皇太后的容貌举止。
  他的心在瞬间变得很轻很软。
  正要拾级而上,因看见了这一幕,几乎有些迈不动步子。
  那边儿严雪跟琉璃却听宫人传报皇上驾到,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了过来。
  朱儆极快地调整面上表情,却无法控制微红的眼圈。
  他进了殿门,道:“太妃,”看一眼琉璃,刻意地并未招呼她,只问严雪,“你们在说什么?”
  严雪道:“只是跟范夫人说两句体己话罢了。”
  朱儆道:“哦,那你们继续说,朕也想听听。”
  严雪笑道:“难得皇上有这样兴致。我方才是跟范夫人说,他们家的明澈姑娘,长的是像夫人多些,还是像是太傅多些。”
  朱儆已经在两人中间的桌边坐了,闻言看向琉璃道:“是啊,我却也看不出来,且明澈的脾气也有些奇怪,没太傅那样内敛深沉,也不像是纯儿这样温和。倒像是什么别的人。”
  琉璃看他一眼,当着严太妃的面,却也不好就如何,只轻叹了声,无奈唤道:“皇上。”
  朱儆却又下了地,对严雪道:“太妃,朕先带她走了,改日再来探望你。”
  严雪起身相送,又望着琉璃:“我如今才跟夫人相见恨晚,既然你要在宫里多住两日,且记得多来跟我亲近亲近。”
  琉璃垂头行礼,便同朱儆一块儿去了。
  两个离开了黛烟宫,朱儆道:“对了,方才太傅来过,要接你回去,给朕回绝了。”
  琉璃张了张口,又无声。
  朱儆回头:“你是不是很失望?”
  琉璃问道:“失望什么?”
  朱儆道:“你毕竟成了亲,又有了明澈,今儿不能让你们合家团聚共享天伦,难道你不觉着失望?”


第106章 君言
  范垣出宫的时候,正遇上郑宰思。
  郑侍郎走到跟前儿:“范大人这会儿怎么在宫里?”
  范垣不答,正要走过去,郑宰思又说道:“哦,对了,我早就听谦弟说过今儿是纯儿的生日,府里头暗中操办的很是热闹,只是听说纯儿……怎么,皇上还留她在宫里?”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范垣却只是看了郑宰思半晌,并没答言。
  郑宰思见范垣一反常态的沉默,便摸了摸鼻梁:“罢了,就当我一时多嘴,请大人莫怪,我也是太操心了罢了。”
  范垣正要转身,闻言道:“郑侍郎。”
  郑宰思答应了声:“在。”
  范垣道:“前阵子皇上召张莒进京,你事先该知道的吧。”
  郑宰思颔首:“原来是这件事,我的确是曾皇上说过一句。”
  “那你可知道,皇上召张莒回京是为什么?”
  “这自然是因为张大人的差事办得好,所以皇上才召他回京升赏的,难道范大人不知?皇上还亲见了张大人,勉励过他呢。”
  范垣道:“你好像漏说了一件事。”
  两个人目光相对,郑宰思笑道:“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我自然不至于能面面俱到,还请大人赐教我漏了什么?”
  范垣道:“皇上不是还曾过问起南边儿那件案子吗。”
  “南边……您、莫非是说,关于谦弟的那案子?”
  “郑大人不知道这件案子?”
  “实不相瞒,我之前曾经听谦弟说起过,”郑宰思轻轻在自己额角敲了一下,如梦初醒:“只是没想到皇上这次召张莒回来,也问过他这件呢?”
  范垣缓缓地吁了口气:“郑侍郎,你这戏,在别人跟前演罢了,我不爱看。”
  郑宰思无奈地耸了耸眉峰:“我可不懂范大人的意思了。”
  “世人皆欲杀,我独爱其才,”范垣缓声道:“我向来对你另眼相看,你也的确向来行事谨慎精明,只有一件,我希望你适可而止。”
  郑宰思道:“请说。”
  范垣道:“纯儿的事,你别再插手。”
  “尊夫人的事?”郑宰思笑道:“这我可就不懂了。”
  范垣凝视着他道:“你懂不懂,我的话放在这里,我别的都可以迁就,只是你得记得,不要在她的身上做文章,不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到时候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范垣的话像是寒风,将郑侍郎脸上的笑影冻的有些僵。
  终于他道:“大人是在威胁下官?”
  范垣深看他一眼,轻轻拂袖转身。
  郑宰思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大声道:“那大人不妨再明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大人不喜?”
  范垣的脚步慢了一慢,顷刻,他微微侧首,却并没有回头,仍旧去了。
  郑宰思其实也知道范垣绝不会说出口。
  他这一句,不过是恼妒之下的挑衅罢了。
  郑宰思身后的小太监见范垣远去,才敢喘一口气儿。
  方才这两人说话的时候,他特意站的远远的,但郑宰思最后那句极大声,想装听不见都不成。
  只好若无其事地上前陪笑说道:“郑侍郎请,皇上别是等急了。”
  郑宰思收回目光,轻轻一笑。
  若说如今整个朝堂上朱儆最宠信的人,郑侍郎称第二,就没有人敢是第一了。
  尤其是经历过之前郑氏夫人自戕一事,就在整个郑国公府的人都义愤填膺,纷纷想要范垣倒台的时候,郑宰思却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私底下朱儆询问他如何看待此事,郑宰思只说道:“虽然臣跟范大人向来不是一路,但总觉着这不是范大人的行事。”
  更因他曾为养谦求情,事后朱儆细细寻思,深信郑侍郎是个不偏不倚,理智清明的人。
  朱儆派密使往南边儿一节,也是郑宰思暗中协助,否则只怕瞒不过范垣的眼线去。
  何况当初陈伯病重,也是郑宰思私下传信,事后朱儆暗中询问他为何会替陈伯传消息,郑宰思只说:“也是巧合,因听温侍读说起陈伯身体不适,那日经过,便进去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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