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们两个给你赔礼。”
平儿“噗嗤”一声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宝玉:“兄弟姐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们赔礼也是应该的。你看你衣服也脏了,先换上袭人的衣服,洗洗脸、梳梳头。”
平儿见宝玉说这些,心想:都说他平时只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换了袭人的衣服,又洗了脸。
宝玉:“姐姐还是擦点脂粉吧,素面朝天的样子就像跟谁赌气似的。”说完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瓷盒子,里面盛着十根化妆刷,拿出一根递给平儿:“这是用有机紫茉莉花种研制的香粉,不含铅。”
平儿倒了一点在手上,果然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又看见他们家的胭脂盛在一个白玉盒子里像玫瑰膏子一样,拿起来闻了闻。
宝玉笑着说:“商店里卖的胭脂不干净,这是我们家自制的,你用簪子挑一点放在手心里,用水化开涂在唇上,掌心里的再打在腮上。”
宝玉又剪了一枝花给平儿插在鬓间。
打扮好了,恰巧李纨打发丫头来叫她,就急匆匆的去了。
因平儿是贾琏屋里的女人,所以宝玉从未在平儿面前尽过心。今天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宝玉圆了自己的心愿。他心情舒畅,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想贾琏不会怜香惜玉,想凤姐儿泼辣狠毒,这天仙似的美人儿周旋在他们夫妇之间,竟然也能平安无事,这么看来,此女子比黛玉的命还苦。
想到这里,宝玉心里难过,不禁潸然泪下。看看屋里没人,狠狠地掉了几行泪。
又见平儿的衣服已干,便拿熨斗熨了熨;忘带的手帕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宝玉在脸盆里洗了,晾到院子中。
这一夜,平儿在稻香村睡,凤姐也没回家,跟着继母睡。贾琏晚上回家,家里——凄凄冷冷清清,大小老婆不在时候,最难将息。想去叫,又不好意思,只好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了,想起昨天的事,后悔了。
邢夫人记挂着儿子,一大早就把贾琏叫到贾母那里。
贾琏厚着脸皮跪在贾母面前,贾母:“怎么了?”
贾琏陪笑说:“昨天喝多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今天领罪来了。”
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是个坚强的孩子,昨天都被你吓成那样。你想想看,你要是砍伤了她,以后怎么办?”
贾琏不敢分辩,只低头认错。
贾母又说:“身边有两个美女了,还不知足!整天偷鸡摸狗,不管脏的臭的都往家里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为了一个淫妇打老婆们(大、小老婆),你也好意思!你要是眼里有我,乖乖的给你老婆赔不是,接她回家,我就高兴了!”
贾琏见凤姐黄脸婆似的(此黄脸婆非彼黄脸婆,是素面朝天的意思)站在贾母旁边,也不化妆,哭的眼睛肿肿的,比平时又多了几分可怜、可爱。
贾琏:“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听。但是,要是赔了礼,以后她更无法无天了。”
贾母:“凤丫头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你放心,如果以后她得罪了你,我替你做主。”
贾琏就等这句话了,连忙爬起来,走到凤姐面前作了个揖:“都是我的不对,老婆你就饶了我吧!”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贾母对凤姐说:“凤丫头也不许恼了,再恼我也不高兴了。快叫平儿进来。”
贾琏见了平儿,更加的又怜又爱,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就是这个道理。
贾琏给平儿作了个揖,说道:“姑娘昨天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对。奶奶打你也是因为我惹的,我也替奶奶给你陪个不是!”
说的众人都笑了,凤姐也笑了。
平儿走到凤姐面前给她磕头:“昨天奶奶的生日,我惹奶奶生气了,我该死!”
凤姐也后悔打了平儿,见她这样,又悔又心酸,一把拉起平儿,落下泪来。
平儿说:“我服侍了奶奶这么多年,奶奶连一指甲也没碰过我。昨天打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个淫妇害的,要恨我们就恨那个淫妇吧!”说完,潸然泪下。
贾母:“好了,都别哭了,送他们三人回家。”
三人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磕了头,回家去了。
回到家,凤姐见没人,埋怨贾琏:“我哪里像夜叉?又哪里像阎王?淫妇咒我死,你也咒我死,我再不好,也比那个淫妇强吧!”说完又哭。
贾琏:“行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也挣足了面子,人不能太要强了!”
平儿‘噗嗤’笑了。
贾琏不好意思:“真拿她没办法了。”
三人正说着,有人来回:“鲍二家的上吊死了。”
凤姐他们吓了一跳。
王熙凤假装镇定,喝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之孝家进来,悄悄对凤姐说:“鲍二媳妇的娘家人说要打官司。”
凤姐:“不惧他,让她们告去!”
林之孝家:“我劝住了他们,说给他们点钱,他们同意了。”
凤姐:“我一个钱也不给,尽管告去,谁也别拉着,吓唬谁呢。”
林之孝家正左右为难,忽然看见贾琏给她递眼色,就出去等着。
贾琏:“我出去看看怎么样了。”
凤姐:“不许给他钱!”
贾琏答应着出来。和林之孝家的商量,二百两银子摆平了。
第四十五回 惜春作画 宝钗谈心
凤姐见屋里没人了,不好意思的对平儿说:“昨天真喝多了,你别怪我啊。打了哪里,我看看。”
平儿还没说话,屋里呼啦啦的涌进了许多人,以李纨为首的诗社成员齐刷刷的站在了凤姐面前。
凤姐笑道:“来的这么齐,谁下帖子请的?”
探春:“我们来有两件事,一件是我们诗社的,一件是四妹妹的,另外还带来了老太太的口信。”
凤姐:“什么事?”
探春:“第一件事:前几天我们成立了诗社,可是第一次聚会某些人就无缘无故缺席了,我们也不好意思说他,为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我们想聘请你为我们诗社的监社御史。
第二件事:老太太叫四妹妹画园子,可是画画用的东西各种不全,我们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让我们给你捎个信,仓库里有的就找出来用,没有的叫人买去。”
凤姐笑着说:“我又不会作什么‘湿的’、‘干的’,要是叫我吃东西我就去。”
探春说:“又不叫你作诗,你只要当好监督员就行。”
凤姐:“有工资吗?”
探春:“义务的。”
凤姐笑道:“别骗我了,你们是来拉赞助的吧。你们经费不够了,想出这个法子跟我要钱,说,谁的主意?”
李纨笑着说:“鄙视你,为什么你的心总比别人多几个孔。”
凤姐:“如果鄙视有用的话,还要我这个监社御史干什么!政府把这帮熊孩子交给你,是让你带着他们念书,做针线的。而你做为他们的领导,不仅不好好劝说他们,还鼓动他们来跟我要钱。他们成立什么诗社,能用几个钱?你一个月的工资是我们的两倍,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可怜,又给你涨了两倍,还给你分了土地,你年底好歹也有分红吧,你家主子、奴才总共十个人,吃穿都是公家的。我算了算,你年薪至少四五百两银子。现在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投资到诗社里不算多吧,再说,等他们出了嫁,诗社自然解体了,那时候,你也穷不到哪儿去!”
李纨笑道:“你们都听听,我只说了一句,她就疯了,说了两车屁话出来。亏她还是生在大家族,长在富豪家,如果生在小户人家,还不知怎样的贫嘴贱舌呢。天下人你都算计着,昨天打平儿,你也下的去手!我是多想替平儿打抱不平呀,但一想,你好不容易过回生日,就不惹你了。今天你可是自找的,我觉得就你,给平儿提鞋都寒碜,你俩也该换换了。”
众人都笑了。
凤姐也笑了,说:“原来不是跟我来要钱了,是给平儿报仇的吧。早知道平儿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就算鬼拉着我的手,我也不打她了。平儿过来,当着你大奶奶和姑娘们的面,我给你赔礼了,请原谅我酒后不小心失手吧!”
李纨对平儿笑道:“怎么样,我给你出气了吧!”
平儿:“奶奶们开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李纨:“什么承受不承受的,快拿出仓库钥匙来,让你们奶奶找东西去。”
凤姐笑道:“好嫂子,你先跟他们回园子,我现在好多工作要做呢。大太太打发人叫我,不知什么事;还有春节给你们做的新衣服,还没送去加工。”
李纨:“这些事我不管,你先办完了我的事,我回家歇着去。免得这些熊孩子整天闹我。”
凤姐:“好嫂子,今天我真没空。明天一早我带着五十两银子到任,我不会写诗,就是一个俗人,反正交了钱你们也不能把我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