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画舫的船身不自觉地晃了几晃。我伸手攀住船舷,才算定下身子。
接着,就是人声嗡嗡,我走进内室,看见宋景盛面色严峻。
“怎么了?”我有些茫然,问一旁的阿碧道。
“画舫撞上暗礁了,船底已经开始渗水,要不了多久……”
阿碧话没说完,我就在想,要死,我不会凫水。
我这个人自小没什么上进心,觉得人各有志,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向来不爱费心思费精力去学。试想想,如果你什么都会了,水袖比舞姬甩得好,歌儿唱得比歌姬亮,你让那些从业人员拿什么吃饭呢?
我哪里能想到,我一个内陆长大的孩子,居然会有一天能死在这大海上了。
我正心中戚戚然,这茫茫大海的,即便是求救,也得人家赶得及。平日里就是水性再好的,这会儿子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恐怕是没人愿意了。
阿碧拉着我的手就不松开,开始声泪俱下,道:“小姐,你放心,阿碧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漂在这大海上的。阿碧唯一担心的就是,阿碧载不动小姐你啊!”
我白了她一眼,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怎么还想着人身攻击呢?
良久,宋景逸开了口,问:“就不能想法子把洞给堵住?”
“堵了,船夫都在拼命地把水往外舀呢,可那都不是长久之计。”宋景盛回答道。
宋景逸忽然站起身子,道:“跳吧,一人抱块木板,漂到哪儿算哪儿。”如此消极,一点儿也不是宋景逸的风格。
我都快哭了,要是我漂到一个荒岛上去,是不是还能上演一场美女与野兽来着?
这时,一个船夫进来禀告,虽说事急从权,但这船夫还是很怕哪里做不好,一溜儿皇子小姐问好完,已经过去了三盏茶。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道:“大师,咱先说正事儿,成吗?”
船夫瑟缩了一下,看着我,道:“好。”然后,把语速加到最快,一口气说完,道,“船身已经开始裂了,下沉得根本停不下来。除了跳水,没别的办法了。”
几个会凫水的皇子倒是挺坦然的,一个个对着我道:“音音,别害怕,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然而,我看他们的神情,我就知道,等他们拖不动我的时候,就一定会放开我的手,外加狠狠踹我两脚。
船身又剧烈地晃动起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挑木板的时候,宋景逸抱了块大木板过来,递给我,道:“考虑到你的体重,特意为你挑了块最大的,一般的木板估计承受不了你的重量。”
为了活命,我也就忍住了他的无耻攻击。
我抱住那块木板,站在船头,一个俯冲,跳入海水中。
秋水刺骨。我抱的那块木板有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被我带累地一起往下沉去。我一只手死死卡住木板,宛如拥抱着太阳的月亮。另外,在水里不停地手扑脚蹬,完美地狗刨式划水,然而,这也没有办法阻止我下沉的速度。
冰冷的海水渐渐没过头顶,我扑腾的频率也慢了下来。我的眼睛里揉着海水,泛着酸涩。我连呼吸都不会了,只觉得肺里肿胀得难受。
我想,我应该是快要死了。
爷爷只有我一个亲孙女,可惜没能给他留个重孙子抱。
阿碧这个死丫头,不知道要是我真的不在了,她会不会哭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白玉衾少了我这个好兄弟,以后也不知道还能坑谁了。
我还没有当上大周的太子妃,大周的百姓该是安心了。
就是不知皇后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些年,费尽心思拉拢我,有点太亏心了呢?
临死前,总是会想太多,脑子里过了一大堆的人和事。绕到宋景逸这里的时候,我还是一阵纠心。
到底还是没能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说过,喜欢我的人才是有问题的。
哦,老天真是残忍,偏偏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让我看见宋景逸在水里一把捞过叶倾城,带着她往水面上游去。
他游上去的时候,似乎还往我这里看了一眼。可他没有半分犹豫,继续往上游了。
嗯,他为什么就不能也来捞一下我呢?哪怕是把我看成颗饺子。能死在他怀里,我也安心了啊……
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我战战兢兢地站在结冰的湖面上,宋景逸拉着我的手,我一面心惊胆战,一面又有些小窃喜,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问:“大哥哥,我们会掉下去吗?”
宋景逸原本一脸轻松淡然想答“不会的”,可大概觉得我的分量不可小觑,便道:“慌什么,掉下去,大哥哥再把你给捞上来,多大点事儿。”
是啊,多大点事儿。可你最后,还是丢下我了,对不对?
往事不要回首,越回首越是叫人心痛。
我放弃了在水里的花式挣扎,将自己手脚摊开,呈大字形下沉。
我觉得这样的姿势会显得更加悲壮,显得自己面对死亡时大度又超脱。可其实呢,我心里真是怕死了。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哪怕是没人看见,我也想要被人捞上去时,别人还是会说一句:喏,沈音音真是好样的,半点都不怕死呢!
可要是能活下去,哪怕别人骂我胆小如鼠呢,我也乐意啊!可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
多无奈啊,人生真是有太多无奈了。
我想,自己临死前,也真是能畅想,一下子,就想了这么多东西出来。
彻底晕过去之前,我似乎隐隐约约感受到一双大手紧紧地将我的腰肢握住,带着我穿破水面的阻力,一直向上游去。我一只手用力握着那人的手腕,似乎模糊间,开口问道:“你是谁?”
“装什么傻,我是谁,你会不认识?”那人答道。
那声音我熟悉得很,可不就是宋景逸吗?
难怪人们都说,人濒死的那一刻,看到的人,是最容易想念的人。
我喃了喃,道:“我才不认识你,你都不来救我……”
“好了,好了。”那人安慰我,道,“这不是来了吗?”
“现在来有什么用?我都死了……”接着,我“呜呜呜”地没羞没臊地哭了起来。
那人似乎有些慌乱无措,手在我腰间握了一握,又道:“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明明知道你不会凫水,还放着你不管。”
我抬起手,勾在他脖子上,难得软语,问道:“叶倾城在你心里,永远排第一,是不是?”
那人手指微微一收,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从前是的。”
我手用了点力道,问:“什么叫从前是的,那现在是不是呢?将来是不是呢?如果不是的话,又换成谁了呢?”
良久,没有回音。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看,你又在骗人了吧?有些问题,你一答不上来,就是这副样子。每次你这样子,我又舍不得逼你,就放过你了。”我眼睛都红了,只觉得临死的时候心中都没有这么酸涩,可眼下这会儿子,却叫我难受得紧,我问,“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你就不能装装样子,再说个善意的谎言给我听听?”
那人顿了一顿,问:“你想听什么呢?”
我只觉得心中一睹,万分烦闷,不由道:“算了算了,不想听了,你就是说出来,我也不想听了。”
这一段堪称死前最美梦境就此戛然而止,那幅画面中,宋景逸一身玄色长袍渐行渐远,身影最终没入氤氲迷雾之中。
我再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床榻上。
周围站着一群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他们一个个面色严峻,简直比先前在画舫中遇上船底有洞这事儿还大。
难道是大周的地也给什么玩意儿给凿裂了?
话本子不都这么演吗?倍受宠爱的女主角醒来,都会被众人簇拥,嘘寒问暖。我也想感受一下这样春天般的温暖,于是,我奋力地睁大眼睛,想提醒他们我醒过来了。可以来关爱我了。
但是,大家都没有反应。众人依旧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我醒过来了!
好的,怪我。眼睛太小,睁开他们也发现不了。
我想伸出我的纤纤素手,去朝他们挥挥手,让他们看见我。然而,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了我的手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简直就是要吓呆了。
难道我被水泡傻了?
幸而听力还不错,尚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世界往往残忍,比如,擅长舞艺的人容易摔坏腿,擅长抚琴的人容易折断手。我因为没什么擅长的,所以,将就着摔了一下脑子,然后又让脑子里进了水。
先前给宋景逸医治的那位张御医正在给他们汇报病情,他是这样说的:“沈小姐先前为八皇子试药,体内已存了不少毒素,加上这次在水中浸泡时间过久,让毒素在体内彻底发散了。以至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宋景逸一愣,问:“那要怎么治?”
张御医磨蹭着没敢说话,倒是白玉衾开了口,道:“张御医这话的意思就是,沈音音为你试药然后脑子又进了水,恐怕以后都只能躺在这张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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