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真是成欢姐,她该多么委屈!
锦衣玉食千娇万宠长大的候府嫡女,高高在上的一国皇后,在这么个小地方的武官家里,如何生活?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皇兄却要热热闹闹地选秀,她如何忍得?
白成欢俯着身子,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哭得如同孩子一般的晋王。
他抬起眼,那双被泪水洗涤,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脸,恍然隔世。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皇宫接近小十的时候,是在他的生母林贵妃的灵前。
他跪在地上,就像这样哭得凄凄惨惨,一直哭一直哭。
萧绍昀劝说了很久都没用,最后不耐烦,训斥他毫无男孩子样儿。
他更加委屈,扭头跑出去,躲在墙根儿继续哭。
她觉得三皇子真可怜,他并不是萧绍昀那样的大孩子,他是个和她一般的五岁娃娃呢,娘亲死了,连哭都不许哭吗?
她跟出去,蹲在他身边,拍拍他的头,准备安慰几句来着,谁知道他眼睛一瞪,立刻变得好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拍皇子的头!”
在皇宫里,没人凶过她,皇上都没有,这个小娃娃倒是这么凶!
她也生了气:“我比你大,我自然能拍你的头,你是皇子怎么了,太子哥哥还是太子呢!”
太子哥哥还会低下头来让她拍呢!
然后这个凶起来的皇子居然就推了她一把,她仰倒在地上摔了个屁墩儿。
从没受过这等委屈的她觉得好疼,立刻咧开嘴,哭了。
结果小十的哭声比她更大,两个孩子哭得惊天动地,硬是招来了皇帝皇后和一群的围观者。
那可能是先帝亲自断的最小的一桩案子,审到最后,先帝都无语了,结果就是不偏不倚,一人遭了一顿训斥。
她从那时起,才知道皇子的头是不能拍的,小十也知道了,威北候的嫡女是不能随便打的。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谁怕谁呢?
后来小十伙同他二哥宁王,在宫中堵住了她。
“你那天为什么拍我?”
她想了想:“我们家小狗不开心我这么拍拍就好了,我看你不开心……”
话没说完小十又动手了:“好你个以下犯上的徐成欢,居然把我当成小狗!”
两人又利利索索打了一架,有皇后和淑妃护着,她没事儿,小十和宁王一人挨了一顿板子。
宁王遭了池鱼之殃,从此对小十和她都恨之入骨。
也不记得到底那时候打了多少次架,只要她进宫,两人必定打起来,到后来只要没打得头破血流后宫诸人都懒得过问。
直到半年后,小十在后宫渐渐落得无人照应,生母犹在的宁王指使几个小太监蒙了他的头踢打。
正好她路过,冲上去当了一回英雄,带着丫鬟打跑了宁王,还替他挨了宁王好几脚,他才彻底服气了,从此一口一个成欢姐成了她和萧绍昀的跟班儿,一同跟宁王成了水火之势。
每年林贵妃的忌日,他一边祭拜一边哭,她劝一劝,觉得他可怜也会跟着哭会儿。
他那时眼神亮晶晶的,成欢姐,以后你我姐弟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原来那不是孩子气的话啊。
徐成欢死了,不能再在昔日的小十面前流泪了。
再委屈,也不能哭了。
所以,他就替她哭,替她委屈了么?
“我,我心痛……”晋王真想扑进她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可他要怎么说呢?
白成欢看着他抹眼泪的双手,白皙的手背上已经渐渐有了成年男子的虬劲筋骨。
并没有捂着心口,心痛是真的,也是假的。
白成欢直起身子,对着身后赶来的何七笑笑:“真不好意思,我这表弟生来体弱,何公子见笑了。”
“陈管事,送表少爷回去,歇好了再出来吧。”
何七点头不语,这晋王不是白成欢的表弟他知道,白成欢这番话只怕是说给周围的下人听的。
陈管事果然犹豫了一下:“大小姐,既然是表少爷身体不舒服,不如,老奴着人请个大夫来看看?”
张德禄连忙拦住:“不用不用,我们家公子这病从前就有,我们带着药呢,带着药呢!”
“既然这样,那我送表少爷回去……”
正哭得伤心的晋王却忽然站了起来:“我不回去,我没病,我不吃药!”
陈管事正要去扶他,被狠狠唬了一跳。
就这还没病?
晋王甩开身边的张德禄和陈管事,虎虎生风地走去了凉亭。
“小爷不走,小爷就要会会这位公子!”
他哭了这一场,也平静了许多,皇兄那边,如今写信怕是来不及,他自会进京去问,当务之急,是先稳住成欢姐这边。
这小子是谁?他来干什么?
什么上门陪客,肯定就是白炳雄看他那个儿子没用,找来看着他的人,当他傻啊?
瞧瞧他跟成欢姐说话的样儿,笑那么傻,他要真走了说不定才是称了他的意呢!
他偏不走!(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毁人一生
“老哥,不是我说你,咱们做下人的,对主人家要上心,有病就得按时让吃药,你看看,这……”
陈管事捅捅一边哭丧着脸的张德禄,苦口婆心。
张德禄眼睁睁看着自个儿这失心疯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的主子,一颗心浸在了黄莲里,有苦难言啊!
他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药能把孝元皇后给活过来?孝元皇后要是活过来了,那就什么病都能好了!
白成欢和何七对视一眼,各自跟了上去。
何七此时才当真觉得,白大人有先见之明,这晋王,好好的都能这么闹腾的人心中不安!
一个藩王,再说年幼,哭成那样,要让人看见了,岂不是说白家欺负他了?
白成欢的脚步还没迈上凉亭的台阶,就见小英急匆匆地顺着石子路跑了过来。
“大小姐,太太请您去前院一趟。”
小英附在白成欢耳边低声说道。
莫非前院的客人与自己有关?
白成欢想着,转头对何七行礼:“我母亲那边有些事情,我要过去一趟,这边,就拜托何公子了。”
何七心领神会,连忙还礼答应了。
“晋王他只是年幼,还望何公子多多费心。”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何七耳边传来这么极轻的一句话,很快散去,再无踪可寻。
他回头看着白成欢翩然离去的身影,心中陡生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语气……
他年幼时,父亲送他去何氏学堂,就是这么跟夫子说的。
丛棠年幼,先生多费心。
这是家人才有的语气啊……更何况,年幼?
不过比自己小了一岁吧?比她又能小上几天呢?至少从外表来看,晋王倒是像哥哥。
何七转过头,看着那已经大摇大摆坐在亭子里的白衣少年,暗暗摇头走了进去。
前院客厅的侧门后面,一个小丫头远远看见白成欢和小英二人过来,立刻掀帘子走了进去,站在李氏身边行了个礼。
“太太,厨房钱婆子找您。”
“这钱婆子也真是的,怎么这么没眼色……”
李氏听了进来的小丫头的禀报,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随后却转头,对着一边挽着圆髻,头戴大花的婆子笑道:“老姐姐稍等,后宅有些事儿,我去去就来。”
那虽然满脸褶子却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婆子也不恼,笑眯眯地点头,说道:“白太太只管去,老身在这里等着便是。”
李氏微不可见地皱眉,这还是非要个准话了?哪有头回上门儿就这样的?
但她也没说什么,匆匆出了侧门,迎头就看见了女儿。
“欢娘!”
不知为什么,李氏如今见了女儿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娘亲,怎么回事?”白成欢也不浪费时间,携了李氏的手走到僻静处直接问道。
“果然被你说中了,那冯家居然找人上门了,还找的是虢州府的官媒,说的是冯同知京城长兄的嫡子,冯家排行第四的公子,那冯大老爷,据说还是吏部侍郎,一个个名头砸下来,听得娘亲这心里一颤一颤的!”
李氏顿了顿,努力平了下心绪,接着说:
“按说这么好的事儿砸到咱们头上来,娘亲真想应下,可是那媒婆语气里甚是逼人,娘亲想起你那日说的话,还是得问问你,前儿咱们去冯家,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那日回来之后,事情一桩接一桩,李氏也就忘了问。
这年头,虽说儿女亲事皆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李氏想想女儿那天的神情,觉得还是问问她为好。
白成欢眼中一抹冷意一闪过,果然如此。
“那日冯锦娘一直在跟女儿说她在京城的四哥如何如何好,女儿当时就觉得不对……她明明就是意有所指,那么娘亲,您觉得这门亲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