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明媚如灿烂阳光的女子决绝起来,也如灼灼烈日骤然暴烈一般,瞬间就能将人灼伤。
晋王微微带着几分秀气的长眉紧紧拧了起来,只略略一思索,就霍然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原本已经温和下来的眸子瞬间冷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颖佳从来都没有见过晋王这样脸色铁青的样子,就像是只要她敢说错一个字,他就会一把过来掐死她一般!
可是天长日久地在一起过日子,朝夕相处,日月相伴,不知不觉中,崔颖佳早就忘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晋王的时候,自己眼中的那个少年藩王是如何地俊秀如同谪仙,如何地尊贵让人仿佛永不可攀。
短暂的慌乱过去之后,崔颖佳也豁出去了,紧绷着下颌冷冷地道:
“我什么意思王爷不明白吗?你与皇后娘娘有什么交情能让你对她如此死心塌地?你敢说你不亏心,你心里没有过一点点的龌龊念头吗?”
“崔颖佳!”
晋王的眸子彻底成了墨色,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再不复从前的温柔,冷得让崔颖佳仿佛置身于门外的冰天雪地中。
相识于少时,夫妻近两年,这是晋王第一次觉得失望透顶。
一开始的那些心动,欣喜,后来的百般恩爱,此刻就像一场虚无的梦
他对她,从来一心一意,她怎么还能在心底深处藏着这样的念头?!
她质问的神情中带着倔强和歇斯底里,与这世俗中任何一个猜疑丈夫的妇人无疑。
晋王甚至说不清自己是失望更多,还是心痛更多
那个眼神亮晶晶,笑起来就像是漫天星河落入眼中的女子,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当初他要去勤王的时候,崔颖佳也曾这样刚烈决绝地跟他对峙,甚至不惜将利剑架在脖子上威胁他。
那个时候,他能体谅她是因为害怕,体谅她是不愿意失去他。
可此刻,又是因为什么呢?
就因为成欢姐待他如同亲弟,而他又没有办法跟别人解释,这样突然生出的情分从何而来吗?
晋王很想闭嘴转身就走,但他还是压抑着心中的种种情绪,警告自己的妻子:
“崔颖佳,今生今世,请你牢记,在我心里,成欢姐是长姐,亦如慈母!你绝不能以这样的用心去揣测她对我们的好!否则,你就不仅仅是害了我们整个晋王府,而且会害了她!”
“呵,这样说来,她还是比我们晋王府重要是吗?!”
已经被无形的妒火烧昏了头脑的崔颖佳,完全没有听出晋王的警告之意,只觉得听晋王这话的意思,还是将皇后放在她与孩子之上!
晋王彻底不想说什么了,无力地摆摆手,转身离开。
这样的妻子,让他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无力说出。
可是越是这样没有得到回应与解释,崔颖佳就越不甘心,追了上去扯住了晋王的衣襟:
“你不能走!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她重要?你当初娶我,是不是因为只要是她让你娶的人,你都愿意娶?!”
崔颖佳的歇斯底里中,带着玉石俱焚的不顾一切:
“你当初非要去勤王,到底是因为挂念你的皇兄,还是想要将虢州与河东拱手相让?”
晋王停下脚步,转过来的眼神中,倒映出来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他惨然一笑,冷笑中带着嘲讽:
“是,我当初就是这样想的!她就是比你重要,她要我娶你,我就娶你,就是这样!满意了吗?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崔颖佳如同被雷击中,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明明她只是想听他一句否认的……
她视线里晋王的身影渐渐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他再无波澜的声音:
“时至今日,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好啊,晋王妃,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抗旨也好,欺君也罢,谁也不必再去京城了,一起等死吧!”
远在京城的皇城中,皇帝却被白成欢拧着耳朵教训。
“谁让你自作主张下旨让他们来京城的?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
“疼!疼!你轻点儿!我好歹是皇帝呀,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吗?”
萧绍棠一边惨叫,一边求饶。
“我还不是看你心心念念,心头总是挂着那个没用的家伙,想着叫他们来京城给你看一看,省的你总是惦记,谁知道他们就这么不争气,居然想抗旨!”
“这样的隆冬腊月,你这不是坑人吗?”
知道萧绍棠并没有恶意,白成欢手上的力道稍微减了些,但想起河东晋王府传来的消息,又是心烦意乱。
当皇帝的是一时心血来潮,却让小十夫妻反目,这算什么事儿啊!
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 委屈
“我下旨的时候,哪里知道会突降大雪啊?”
萧绍棠还在狡辩。
白成欢瞪着他,发髻上的衔珠凤冠都带着皇后的威严,完全不把眼前的九五之尊当成一回事儿,和他争辩:
“我只是说让你下旨,封他们的长子萧文为晋王世子,以彰示你的仁义恩德,有让他们来京城吗?他们好好在封地待着,你忽然来这一出,是要吓死他们吗?”
历来皇帝忽然召藩王进京,都没什么好事儿,也难怪崔颖佳会吓成那个样子。
萧绍棠小心翼翼地望了神色依旧不虞的白成欢一眼,想一想她如今又为了晋王跟自己生气,心里的委屈瞬间破土而出,站起身来挥了挥袍袖: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难道不是皇帝?我的旨意他们也敢违逆,难道不是你纵容的?他是谁啊凭什么你时时惦记着?要是换了别的皇帝试试,皇后惦记别的野男人,信不信让他连个庶民都做不成?!”
长眉凤目的俊朗男人忽然之间爆发,委屈中带着恶狠狠的威胁,倒是让白成欢吃了一惊:
“什么野男人,那是我弟弟……”
“岳母大人可没给你多生个弟弟!”萧绍棠毫不留情地驳斥,大殿里仿佛瞬间弥漫了一股子陈年老醋的味道。
白成欢张口结舌,想继续跟他吵,却发现这话也有些道理
身边的这个人不仅仅是她的夫君,也已经是皇帝了。
晋王府胆敢藐视皇帝的尊严,抗旨不遵,说到底也还是仗了她的纵容。
而萧绍棠……
要是换了别的皇帝,这会儿降罪的诏书怕真是都发往河东了。
萧绍棠见她忽然间就闭口不言了,不跟他吵了,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全身都微微有些僵住
他就说了几句大实话罢了,难不成她还要生气?
可他心里还委屈着呢,这个时候要是立马低头去哄她,那岂不是像宋长卿说的那样,他太过惧内了?
正是纠结犹疑,却见白成欢也站了起来。
她伸出双臂,攀上了他坚实的臂膀,一双眼睛仿佛能望到他的心底去,唇角微翘,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小虎牙的踪影:
“好,那不是我的弟弟,但他是不是你的弟弟?”
“他……”
萧绍棠下意识地要反驳,却发现,从亲疏上来说,晋王还真是他弟弟,堂弟!
“你觉得你长得好看,还是他长得好看?”白成欢接着问。
萧绍棠十分有自信:
“自然是我好看!”
“那我从认识你到如今,对你更好,还是对他更好?”白成欢接着问。
美人在怀,吐气如兰,萧绍棠头脑一阵晕陶陶地懵然,哪里还记得生气,就顺着这话绕了下去:
“自然是对我更好!”
“那你怎么会觉得我惦记他?于情于理,我让你施恩于晋王府,难道只是为了他,不是为了你?”
大齐的藩王要么是籍籍无名,混得比封疆大吏都不如,要么就是彻底没了。
好不容易留下晋王这么一个稍微体面的幌子,白成欢是真心觉得早早赐封他的长子为世子,能稳定宗室之心。
她漂亮的眼睛与嫣红的唇瓣都离他如此之近,萧绍棠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里那些委屈不满的小暴躁瞬间被抚平得服服帖帖,脑子几乎成了一盆浆糊
晋王算什么,欢欢对他再好也只是护着这个没用的家伙几分,但是对他,说一句生死相付都不为过,他吃这个干醋干什么?
美色当前,萧绍棠的手不受控制地环住了她的腰,然后悄悄往上,再往上……
“哇”
就在他的唇正要压下去的时候,明明睡得正熟的皇长子萧宝珩忽然煞风景地大哭起来。
“阿永哭了!”
脸色渐渐潮红起来的白成欢一把推开了萧绍棠,向儿子那边扑了过去,哪里去管萧绍棠被她推得几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萧绍棠咬牙切齿,也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了过去,抱起儿子就往外面走:
“来人!乳娘呢?伺候皇长子的人呢?给我抱走,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