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子女中,他最疼爱的就是唯一的嫡女成欢啊!
“老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威北候只迟疑了一瞬,就决定不要自己吓自己,深深磕下头去。
如果是皇上成心为难徐家,那他怎么都是个错,还不如做个明白鬼!
萧绍昀走回龙案前,坐下来。
“那朕跟你明说吧,给成欢招魂,需要一个她的至亲住在宫中,她的魂魄才能顺利归来……成欢的性命,都比不过你一个庶女的名声?你放心,等成欢回来了,朕亲自下旨给二小姐指一门好亲事!”
威北候慢慢地抬起头来。
高高在上的帝王,与先帝那么相像,却又是那么不同。
先帝性格果决,却能时刻头脑清醒,可眼前的这位,如此异想天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臣还请皇上三思,孝元皇后已经不在了,招魂一事,万万不可!更何况孝元皇后生前与臣次女徐成意关系并不亲近!”
威北候不惜自曝家丑也要阻止皇帝的荒谬之说,什么至亲,徐成意这个庶姐自来对成欢诸多挑衅,她住在宫中,成欢能活过来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皇上所说,他根本不信!
为什么非要搅扰成欢亡魂不得安宁?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再回来?他是一个父亲,他的嫡女已经死了,眼见着皇上根本没有纳徐成意为妃的意思,他绝不能跟着皇上胡来,让自己的庶女身败名裂!
可他的辩解在皇帝听来都是诡辩!
“徐成意送来的那枚如意结,确确实实让詹士春找到了成欢的魂魄,她们姐妹的关系怎么可能有假?”萧绍昀起身咆哮,手中的奏折拍得龙案啪啪响!
威北候这就是故意推脱,果然在他心中成欢不敌他的亲女!
威北候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不顾皇帝震怒强辩道:“詹士春如何能证明他的确找到了皇后魂魄而不是欺君罔上?还请皇上明鉴,切勿让妖道祸国!”
如果是先帝,绝不会作出这种让皇家与臣下都难堪的昏庸之事来!
皇帝怒极,喘了几口粗气,眉眼狠厉,睥睨着又一个试图反对他招魂的臣子,斥责之言脱口而出:“徐钦厚,你这是在说朕不辨是非,昏庸无道?!到底谁才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的天子?!是朕,还是你?!”
威北候浑身一震,只觉一腔热血被顷刻冻结,一个字也说不出,再不甘心也只得闭口不敢再言!
他威北候府,先祖跟随太祖立下赫赫战功,历代威北候,也是对大齐忠心耿耿,从无谋逆造反之事,可如今,居然因为一句劝谏招来皇帝这样诛心的问责!
谁才是天子?
一个皇帝,这么问自己的臣下,这是要断送他徐钦厚的性命吗?
威北候出了宫,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一路打马回了府,望着府门口太祖亲笔御赐的牌匾,心中一恸,竟是热泪滚滚而下!
只是顺了女儿的心意让她做了皇后而已,还在大婚当晚就已经薨逝,皇帝到底为何要如此针对威北候府?
难道威北候府世代勋贵,到了他这一代真的要惹来大祸,让先祖蒙羞?
事情解决了,一群吵架的大臣纷纷退出了御书房,出了宫,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倒也还都能再搭几句话。
“你怎么一上来就跟我闹事儿,护食的恶狼似的,户部也没说不给你银子啊!”这是圆滑的朱思明在问赵诗真。
赵诗真掸掸有了褶皱的官服袖子:“自然是有人跟我说户部只剩了一百万两银子,不打算给兵部拨军饷了呗!”
“谁这么缺德?”
“好像,好像是汤源那个在钦天监学观星的侄子给他透的消息吧?哎,汤源,汤源呢?”
“好哇,又是钦天监,今年的钦天监真是要上天了,炙手可热啊!搅屎棍!我呸!”
朱思明想起钦天监监正詹士春那张老脸,不由地狠狠啐了几口。
转瞬不见的兵部侍郎汤源,已经坐上了宋温如的马车,两人在车内相对而坐。
宋温如看着对面这个在这场争吵中几乎是一言不发,却在关键时刻阻拦他与皇帝争执的人。
“汤侍郎,你刚才为何不让我与皇上争辩?”
一直跟在赵诗真身后的汤源微微一笑:“宋大人,建造招魂台的事情,尚未开始,那三十万两白银就算是拨过去了也是放着,左右夏季还要拨建造堤坝的银子。何不等选秀之后再与皇上争论?到时倘若皇上有了心爱之人,岂不比此时争论要好?”
宋温如沉默了一瞬:“罢了,先如此吧……席太师是你什么人?”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孝元皇后,再等等吧,等到时日久了,美人环伺,皇上自然会放下这件事的。
不过这朝堂之上,真心真意护着他宋温如的人,真不多,多少人都恨不得把他拉下来,取而代之。
“席太师当年曾指点过下官学问,言及宋大人,赞誉有加。”
宋温如不说话了,帝师席泽岩,和他一样,都是一心为了大齐着想,对他也诸多爱护。
可如今,面对这样让人日渐琢磨不透的皇帝,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隐忧,就好似站在一座坚固无比的高楼广夏之前,却有一种这高楼广厦岌岌可危随时会倒塌的不详预感。
大齐,这才过去了三朝而已啊。
第七十七章 大齐俸禄
虢州府城是一座年代悠久的城池,在大齐之前的数个朝代,都遵循“得中原者得天下”的说法,将京都定在离此不远的洛城。
只不过大齐太祖皇帝原本是当年的上京人士,平定了天下之后,思念故土,遂定都于当年的上京,洛城的繁华富盛也渐渐挪去了京城,虢州府城也没了从前的繁华气象,但是作为古城,底蕴却还在。
李氏带着女儿在虢州城最热闹的地段逛了一个多时辰,绸缎庄,银楼,一溜儿的铺子逐一逛过去,女儿想要什么,只要有能力,李氏都想给她买,但是白成欢一路下来也没看上什么东西。
经过百年的变迁,虢州城到底和京城相差甚远,不是上等的东西,就没必要让如今银钱窘迫的白家花这个钱。
李氏很是为女儿的体贴感到愧疚,最后甚至还要带着白成欢去看看酒肆里的杂耍,毕竟她娘家也是武将家,对这些规矩并不是很严苛,只不过看看天色,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带着女儿,一家人返程了。
白成欢坐在又开始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手里拿着一卷字画。
这是其间她们路过一家古玩铺的时候,白成欢坚持要进去看看,而后买下来的。
“欢娘,你怎么知道这幅画儿是假的?”
当时李氏看女儿喜欢,就问了问价,那伙计张口就要五百两银子,老天,这可真是天价!她要是咬咬牙也能买下来,可这一年一家人就得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但是随后女儿就绕着这幅画仔细看了看,让掌柜的出来,直接就说这幅画是假的。
那掌柜的起先还面红耳赤不肯承认,但是欢娘不知道跟他说了句什么,他看了看店里的其他客人,就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白成欢慢慢地展开手里的画,指着画中威风凛凛的老虎问道:“娘亲看,这画如何?”
李氏打眼一瞧,只见一只额间有王的老虎正抬爪剪尾,从山石上一跃而下,猛地一看似乎就要扑将过来,让人心底发颤。即使她并不懂字画,也觉得这画儿当真不错:“这是下山虎,看起来真的很!”
白成欢点点头:“不错,这是下山虎,画者技艺高超,临摹的风格也几可乱真,可这幅画最大的破绽也在这里……”
说到这里,白成欢迎着李氏疑惑的目光,微滞了一下才笑道:“其实女儿并不懂这些画技之类,也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不同,但这幅画的落款是前朝名家黄山石大师,偏巧女儿从书中看到过,黄山石大师毕生画作以山石为主,只画过三副虎图,且都是上山虎,寓意步步高升,安宁平和之意,而非这样多数人会用来镇宅或觉得大凶的下山虎图,所以那家店以黄山石的真迹价格来卖这幅画,明显就是欺客,那掌柜也是怕咱们叫嚷出来影响其他客人,才不得已十两银子卖给了咱们,其实这幅画虽说是假的,但要不作假好好卖,五十两银子还是有的。”
白成欢一边说一边还是有些后悔,知道得太多了,会不会引起怀疑?可是她想要以后做事情不让人觉得突兀,总要为自己制造一些契机。
黄山石的画作,虽是精品却并非绝品,他流传于世的画作颇多,所以这店家掌柜才敢拿假的出来卖,但他的三幅上山虎图,一幅在皇宫内库,一幅在丞相宋温如手里,还有一幅在宁国公世子手中,所以,市面上任何一幅黄山石的虎图,即使是上山虎,那也必定是假的无疑。
李氏从刚才女儿对着这幅画胸有成竹地指点开始,心里就有一丝茫然。
她知道有些地方是不对的,可是,可是,这样的欢娘,她真的什么都舍不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