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长在府城,一向自视甚高的白莲雪也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只觉得自己怎么站好像都不对,跟那小女子比起来,自己反倒透着小家子气。
“这是哪家的姐姐啊,真好看!”白莲雪不由得赞叹。
白莲花更是揪紧了手里的帕子,回过神来一个没控制住心里的不快就脱口说道:“三婶也真是的,欢娘的大日子,干嘛还要带个不认识的小娘子来,给疯傻的女儿撑场面还是怎么着?”
其余几个小娘子这才想起来今天的主角,那个疯名在外的欢娘来,都探着头往那小女子身后看,却没见着有痴痴傻傻流口水的吓人小女子进来。
白莲雪就含了笑上前给李氏行了个礼,问道:“婶婶好,怎么不见欢娘姐姐?”
白太太也含着笑,拉过女儿的手说道:“欢娘,来,见过你莲雪妹妹,这是你大太爷家的三妹妹,比你小两岁!”
白莲雪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让她钦慕不已的小女子,这,这居然是那个疯傻的欢娘?!
不是弄错了吧?
心直口快的白莲雪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去看白莲花:“莲花姐姐,你不是说欢娘姐姐会流口水大喊大叫吗?”
白莲花听到白太太的话,也是跟被雷劈中一般震惊难言,直到被白莲雪这样一问,才反应过来,恨不得一把撕了白莲雪的嘴,这贱丫头,居然这么快就把她卖了!
“对啊对啊,怎么跟你说得不一样呢莲花姐?”其他几个小女子也是震惊之下跟着补刀子。
白莲花的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黑中透红,这群死丫头!
徐成欢看着窘迫得说不出话的白莲花,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位是?”
白太太听到这些言语的一刹那心头大怒,却很快平心静气下来:“这是你大伯父家的长姐,莲花姐姐。”
徐成欢点点头,笑眯眯地道:“莲花姐姐多年不见,难为你还记得我当年的模样,不过如今我已经好了,可别再记错了。”
她这和气而没有丝毫愤怒质问的语气让一众小女子顿生好感,白莲雪就去说白莲花:“莲花姐姐,你是不是嫉妒欢娘姐姐比你好看啊,怎么这么诋毁她呢?”
“我怎么诋毁她了,她,她从前明明就是那个样子!”
再说了,她哪里比自己好看了?
白莲花在小女子们带着鄙夷的眼神里忍不住辩解,白欢娘她小时候确实就是那个疯傻样子啊!
徐成欢依旧是笑眯眯点头:“嗯,长姐说得没错,我小时候就是那个样子。”
这样坦坦荡荡的承认反倒让白莲雪对她印象一下子好了起来,觉得她真是宽宏大量,面对诋毁她的堂姐还这般好气儿,不由得替她叫屈:“可是欢娘姐姐你不是好好的嘛,肯定是莲花姐姐嫉妒你!”
心性单纯的小女子立刻就给白莲花定了罪,其余的小女子也纷纷附和。
其实她们谁也不记得欢娘小时候的样子,毕竟欢娘三岁搬走的时候,她们还是个小孩子,甚至有的还没出生呢。可是眼前漂亮又和气的欢娘明显就不是疯傻的样子嘛!
“莲蓬,你说,我有没有说假话?”白莲花指着自己的亲妹妹指望她帮手。
但是白莲蓬和欢娘同岁,也根本没有印象,只是摇头。
“你们!我要去告诉娘亲,你们对长姐无礼!”白莲花要气死了,气急之下甩着帕子气呼呼地走开回去找母亲白大太太告状去了。
白莲雪冷哼:“神气什么,又不是我的长姐,论年龄,我长姐可比她大多了!”
白氏一族人口众多,子嗣繁盛,各房头分家之后都是重新序齿的,不然这众多的姐姐妹妹可怎么排序?
白莲雪又去拉了徐成欢的手:“欢娘姐姐,我喜欢你,不喜欢莲花姐姐!”
好单纯直爽的小女子,不像庶姐徐成意那般难缠,倒有些像庶长姐徐成如对她的真心实意。
徐成欢也笑着携了她的手:“我也喜欢莲雪妹妹呢。”
今日能跟来的,都是年纪相仿的未嫁小女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大多数都没什么心机,徐成欢笑起来没那么冷清了,她们也很快围拢过来,很快说说笑笑拉着徐成欢问东问西起来。
白太太站在一边,看着女儿和这些小女子相处融洽,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就好,如今的女儿,多好啊。
第六十五章 今生姓,前生名
“白氏一族,起于河东,后迁居定于虢州,世代居于弘农,子孙昌盛,后嗣延绵,至今已有十三代孙,吾家风教,素为整密,凡白氏子孙者,无论男女,皆应上遵国法,下守族规,忠孝节义,慎言检迹,可发扬白氏光大,切勿使宗族蒙羞。今有十二代女,蒙先祖庇佑,入我白氏族谱,此后当贞静娴淑,德,言,容,功,女之四德不可乏也,此生为我白氏女,当与白氏一族生死荣辱,休戚与共!”
“其父十二代子孙白炳雄,其母江州李氏仙娥,今蒙长辈赐姓更名,白氏成欢是也,上告天地,下禀先祖,祈天地之名位,求先祖之护佑。”
徐成欢跪在白氏祠堂密密麻麻的牌位前,听着族长三老太爷抑扬顿挫地念完了白氏一族简单易懂的祭告文,亲眼看着他在族谱上添上她的名字。
虽然由此可见白氏一族,真的是没什么底蕴,子孙虽多,却都是庶民之属,这样的家族,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助力,但是至少白氏能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对于真正的白欢娘来说,这也是一件大事。
随后在大老太爷的指引下,恭恭敬敬地对着一个又一个的牌位磕头。
刚满周岁的幼儿,自然是没有办法真的磕这么多头的,一般都是由父亲代替,而她已经成年,则必须亲力亲为。
俯仰之间,原本阴森幽深的祠堂里荧荧闪动的灯火,逐渐变得明亮,在她眼前忽近忽远,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徐成欢了,从此以后,世间只有白成欢这个人了。
徐氏祠堂里,不知道是否还有她的容身之地,皇家的玉碟上,又是否有她的供奉?
会不会是她死后,于徐家而言是出嫁之女牌位进不得祠堂,于萧绍昀而言,不会允许一个他亲手杀死的皇后上玉碟,所以她才成了孤魂野鬼,这样依托在她人身上?
不管如何,白氏的先祖都在看着她磕头,祠堂内并没有不祥之兆,他们是已经接纳了她这个名不符实的白氏女吗?
既然如此,多谢你们,容我孤魂在此栖息。
从此后,我以今生姓,前生名,存活于世间,认白氏为先祖,愿得你们庇护,顺我心意,遂我所愿。
徐成欢,永别了。
她深深地磕下最后一个响头,再仰首,已是新生之人白成欢。
既然磕头的过程中平安无事,这意味着先祖没什么意见,两位老太爷放下心来,开始念起冗长繁琐的族规家训。
白成欢在内静静聆听,祠堂外,黑压压肃立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想要往里多瞧几眼。
祠堂于宗族来说,是最神圣的地方,一个女子,毕生能进祠堂的机会,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周岁时进本家的祠堂,第二次是出嫁后进夫家的祠堂,最后一次则是一生无过,寿终之后,牌位进祠堂。
男人们还好,妇人们都是既敬畏又好奇。如今又成了白三太太的李氏却是捏着帕子,想着自己进门之后上族谱之时,那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想到欢娘也要如此,不由得心疼担忧。
这才好了多久,那么多头磕下去,不知道会不会伤着?
李氏在胡思乱想,一边旁观的白莲花却是竖起耳朵对着祠堂听了又听,脸上是深深的错愕。
等到白成欢听完了族长的训诫,跟着父亲走出来的时候,李氏赶紧迎了上去:“欢娘,腿麻了没有,额头痛不痛?”
尽管磕头的时候身前也放有一层软垫,但是白成欢额头娇嫩的肌肤上还是有些青紫。
但她还是摇头:“不疼。”
“都这样了还不疼,净说胡话,娘亲就知道,那青砖地铺了什么都不管用的!”李氏心疼地想给她擦拭,又怕碰到她额头会疼。
还是跟来的摇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盒:“太太这是太着急了,咱们之前不是商议过带了这祛瘀膏的吗?”
李氏这才想起来,连忙接过来,想要给女儿攃上,却又瞧一瞧左右都是人,这大庭广众的,男男女女可真不方便。
却说这边母女两人亲亲热热地说话,一边没见过白成欢的人还是盯着这突然好起来的欢娘不放。
虽然额头上有些青紫,但是并不妨碍她肤光胜雪的清丽容颜,人群中几个少年郎不由得红了红脸,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却又都暗暗地在心里呸了自己几声,想什么呢,这是堂姐,堂妹!
几个小女子之前见过白成欢了,倒没那么惊讶,都跟着母亲围过来关切地看她的额头,惊叹原来上族谱这么不容易,默默感念自家爹爹替自己受了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