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苗熄灭,灰烬零落一地的时候,萧绍昀眼中闪过无尽的萧索和绝望。
他那样地喜欢幼时的徐成欢,那是他唯一觉得亲近的女孩儿,虽然他从前并不知道这份无缘无故的亲近从哪儿来。
母后也是那样地喜欢徐成欢,并没有因为她是淑妃的亲侄女就对她生出成见。
那样好的时光,也就只有短短的四年。
四年后,他的母后,大齐最尊贵的皇后,带着父皇的恨与怒,在冷宫薨逝。
她临走的时候,他曾去看过她的。
她说,昀儿,你要发誓,你会一辈子对徐成欢好,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好,不要让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欺负她,不要让她受任何的委屈!
“母后,您看,我一直遵守着我的誓言,我那样真心地对她好,可因为您,她受尽了这世上的委屈,被那么多人欺负,她虽然是个仁慈的人,可也一定是死不瞑目的……母后,您在地下可曾见到她?她可曾原谅您?”
萧绍昀伸手按在桌上的灵牌上,犹豫良久,最后松开,拈起桌上香炉里奉着的三柱香,慢慢地在指间碾碎。
“她心软,大概是会原谅您的,可是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您。”
他站起身,把那香末洒在地上,望着灵牌上“乔桓”二字,低语:“若您觉得我这样过下去很苦,那就告诉成欢,让她早点回来,这辈子,我一定会让她再也没有愁苦,真正快乐圆满地过上一辈子。”
寂静的室内没有任何的回音,萧绍昀静默了一刻,心中的戾气渐渐被压制在心底,转过身,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
过了许久,才有一阵微微的风,将地上的灰烬与香灰,吹拂得点滴不剩。
直到皇帝远去,徐成意才恼怒地冲詹士春发火:“如此好的时机,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詹士春嘲讽地看了徐成意一眼:“你确定,你如今的这个样子,他会多看你几眼?”
徐成意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陡然灰败下去,却带了几分狰狞的恨意。
“都是那个老虔婆,故意想要毁我容貌!”
当日,虽然永妍郡主一口咬定她就是徐成欢转生之人,永妍郡主也被皇上封赏,可看皇上后来的样子,怕还是不信,都是詹士春,那么好的时机,居然不知道利用,还让这后面杀出来一个安竹林!
偏偏她的脸那时被石玉珍那个老虔婆涂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些天她用尽了一切办法,脸上的斑点是消得差不多了,可肤色还是发黄,就连太医看了,也只说是她旧病未愈,可她根本就没生过病!
詹士春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瓷瓶递给徐成意:“试试这个吧。你若是听我的,那就不要如此心急,若是不听我的,那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干系,左右想要成为徐成欢的女子多的是。”
“不会,我怎么会不听您的!再说了,这天底下的秀女中,哪有比我与徐成欢血脉更亲近的女子?”
徐成意一把抢过詹士春手中的瓷瓶,口风立即就变了。
姑姑淑太妃那边,她也冷眼看了这些日子,那时根本指望不上的,她如今,可只有与詹士春合作这一条路了!
詹士春点点头:“那就给我好好等着。”
说完也不管徐成意如何神情,转身就走。
这天下的热闹才刚刚开始,此时收手,岂不是可惜?
人越多越热闹,大齐要是能亡了,那才好呢,到时说不定还能掘了皇陵,把阿桓的尸骨拿出来,待他百年之后,尚可合葬。
过了几日,除了丞相被詹士春气的吐血起不来床这件大八卦,大多数朝臣也都注意到了今年夏天的异常:滴雨未落。
大齐各地也都有折子上来,也是陈述地方干旱之事。
夏日原本应该是阴晴不定,但如此酷热的天气,若是超过十天不下雨,那必定会引起百姓恐慌。
边关战争不断,要是再来一场大旱,那大齐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今秋的田亩赋税怕都要收不齐,到时候户部吃紧,军饷恐怕又要有问题。
朝堂上再次热闹了起来,不过没了丞相撑着,从前那样据理力争的场面是越来越少了。
这样酷热的天气,威北候夫人却带着白成欢,顶着大太阳出门了。
石婉柔已经绝食了好几天,她们无论如何都得过去看看。
好在马车里也放了冰盆,不至于太闷热,可也够受的。
这边威北候府的马车刚刚出门,那边就有人快速离去,直奔梨花巷。
“那位白小姐怕是出门了,这是大事,世子您看,要不要去看看?”
被安排在威北候府门外专门探听消息的侍卫说得很认真。
萧绍棠也很认真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她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派人去盯一个女子的梢儿,这事儿,他也是头一次干,袁先生也给不出什么具体建议,全靠自己摸索,就下令凡是风吹草动,都要报上来。
“看样子,是往南去了,属下打听了,好像是要去忠义伯府。”
“那走,咱们也去忠义伯府门口守着。”
袁先生抬头瞅了瞅天儿,这大热的天儿,至于吗?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耻笑
“世子,咱们不是说去看着工部处理善后吗?”
袁先生象征性地拦了拦。
萧绍棠换了衣裳就往外跑:“没什么可看的,全京城的人盯着呢,等我回来咱们就去拜访晋王。”
袁先生嘿嘿笑了两声,眯缝着眼睛走开了。
少年人,能有这样的一往情深,一辈子,怕也就这么一回。
若是前路会有无数的刀光剑影,那还是让他得偿所愿吧,至少,这威北候府的义女,也不能等闲视之。
忠义伯府当年也是御赐的宅第,原本是前朝一个一品大员的宅子,精美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占地广阔。
忠义伯府人口向来不多,就辟出一半来改了个大园子。
石婉柔一向是住在自己院子里,此时却被拘在这园子里的一处阁楼上,虽然不曾受苦,可想要出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楼下门口就有好几个会些手脚功夫的丫鬟看着,以石婉柔的那几下子,想跑是绝无可能。
石婉柔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蓝盈盈的天,眼中泪珠欲滴未滴。
薛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肯定会想办法来见她的,父亲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若父亲性情暴躁起来,打他,他可又该怎么办?
他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和她见过的那些武将家的人都不一样,她觉得她这辈子的心全都着落在薛大哥身上了。
可恨他们竟然将她关在这阁楼上,就算是想跳窗翻出去,也不行。
石婉柔这样想着,就撑起了身子,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下的地面。
她实在是饿的头晕眼花,手脚肯定没有往日利落,要是从这里跳下去……
楼下围着这栋小楼砌了好些花坛子,这要是跳下去,运气好,可能会掉在花草丛里,最多被扎几下,可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会磕在那石头砌的花坛沿子上,头破血流……
不,她是想要嫁给薛大哥,和薛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是想要送命的,要是没了命,她还怎么和薛大哥在一起?
绝食上吊,那都是吓唬父母的,她没真的想着去死。
况且就算是被扎到……她看了看自己被精心养护得如堆雪一般洁白细腻的肌肤和身上薄薄的夏衫。
这要是被扎到,肯定会受伤,要是脸上身上落下伤疤,薛大哥说不定也会嫌弃她。
一时间石婉柔真是愁肠百结,真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而被石婉柔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薛云涛,并没有想过要去登石家的门,此时正在和惠郡长公主说话。
“长公主嫂嫂,以我之见,不如我们另找一家,石家不同意也就算了,何必要我非要忍着这个屈辱去死缠着他们?况且那石婉柔又不是什么绝色。”
当日被徐成霖那样无视,他在心底其实是气愤不已的,这些世家高门的子弟,一个个不过是仗着祖上的几分荫恩,全都是鼻孔朝天看人,傲慢粗俗!
惠郡长公主对石家这不识抬举的态度也是生气非常,可听了薛云涛这不知死活的话,长眉一横就怒道:
“你以为京城有多少贵女像石婉柔一样这么好骗?也就石婉柔生在武将堆儿里,见到的都是粗糙男子,才会被你几句酸话就哄得死心塌地,放在别家贵女身上试试,谁会多看你一眼?”
说着,惠郡长公主也不再掩饰眼中的鄙夷:
“况且你的出身她还不知道,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也就有几分皮相可取,不要得陇望蜀!这事儿你要是办砸了,就给我滚回陕州去!”
薛云涛一直以来只知道惠郡长公主有求于薛家,并不曾见过她这样骄横的样子。
此时被这样鄙夷斥责,就像是脸皮被人扒下来了一层一样,火辣辣地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