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威北候夫人难得地喜上眉梢,手中捧着书信,急急地去寻威北候。
“侯爷,成霖要回来了,不出十日,就能到京城了!”
威北候虽然正值壮年,但是皇帝的廷杖不同寻常,结结实实受了场重伤,这些日子还是趴在软榻上养伤的时候居多,乍然听到威北候夫人这话,也不见惊讶之色,很平常地点点头:“不必十日,五日就能到了。”
“您知道?”威北候夫人怔住了。
威北候怕夫人责备他,赶忙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细细分说:“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成霖亲自给皇上写了请罪书,我干脆也上了折子,只说思念成霖,请皇上看在孝元皇后的份儿上,让成霖回京,大舅兄那边,也使了不少力,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空欢喜一场,如今看来,皇上到底还是念了几分旧情,成霖的命,算是保住了。”
威北候夫人听说,脸上的喜色也淡了些,对威北候的话深以为然:“是啊,拿剑指着皇帝,说重了,就是弑君之罪,皇上当初只按着大不敬的罪名来,也是手下留情了……只不知道,这个情分,是给成欢的,还是给你那好女儿的。”
威北候自然知道夫人话中的好女儿说的是谁,苦笑着摇摇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徐成意之前住在宫中,皇帝主要还是要为成欢招魂,若是皇帝对她青眼有加,她也回来这些时日了,你可曾见皇帝遣人来问过她一句?”
威北候夫人垂头想了一想,这倒也是。
如今女儿已去,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求儿子能平安无恙回来,后半生守着儿子过下去。
“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但愿他能平平安安回到咱们身边来。”
威北候拍拍夫人的手,宽慰她:“你无需担心,虽然我如今出不去,但有几个清客相公帮着奔走,我也尽快好起来,以后定然不会再让你担忧的。”
威北候夫人从威北候的书房出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烦乱,长女徐成如又回家去了,不在身边,她在府中随便走着,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欢宜阁。
威北候夫人进去的时候,白成欢正在提笔写信。
听到外面摇蕙等人的问好声,她立刻放了笔,迎了出去。
一句“娘亲”差点脱口而出,但等她行下礼去,就已经面色如常了:“夫人好。”
威北候夫人笑盈盈地扫了一眼窗前案上的纸笔:“在练字?”
白成欢摇头:“没有,是想给家中去封信,报个平安。”
威北候夫人很赞同:“能知道父母在家中担忧,很好,子女在外,总是让人牵挂的。”
白成欢回身把写了一半的信折了起来,请威北候夫人坐下,菱角就已经端了茶上来。
“这几日在府中可有不适?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千万记得跟我说,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
这几日,白成欢安安静静地待在欢宜阁养伤,没有提出过任何的要求,也不曾说过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这样的人,让威北候夫人在感激之外,又生出了更多的喜欢来。
白成欢自己端了个锦凳过来,在威北候夫人下手坐了,亲昵地拉着威北候夫人的手,笑道:“那是当然,夫人待我很好,这里真的就像我的家一样。夫人今日看着心情很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白成欢的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亲近,威北候夫人愣了一下,这小姑娘,连她的喜怒都看得出来?
要知道,她是候府的当家夫人,就算心情不好,在外人面前,也是笑脸相对,这小姑娘,却能看出她是假开心,还是真开心。
这可真不容易,威北候夫人十分感慨,这小姑娘,要么就是特别善于察言观色,要么就是和她特别投缘。
可不管哪一种,她都不反感。
她也就不瞒着,点点头:“是啊,是我的长子,得罪了皇帝,被赶去边关,如今,就要回来了。”
“哥……世子要回来了?”
如同寒冬里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白成欢心中骤然充盈了无限的欢喜。
哥哥要回来了,是不是说,哥哥相信了她还活着?
第二百三十章 惠郡长公主
“是啊,我的女儿已经没了,只有这个儿子,是我全部的牵挂了。”
威北候夫人自然看到了白成欢迸发出无限喜悦的神色,心中疑惑,难不成,这小姑娘,也是冲着儿子来的?
但是随即想想白成欢的秀女身份,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上下打量了白成欢一番,性格很好,长相也很好,年纪也合适,难得的是她很喜欢,若是落选的话,倒不妨筹划一番。
白成欢只觉得威北候夫人的眼神怪怪的,但看到她眉间没有往日不自觉的那份厉色,知道她心情极好,这也就够了。
她死了,娘亲伤心了这么久,总该重新振作起来才是。
“那就恭喜夫人,能够合家团圆了。”
白成欢极力掩住自己的开心,虽然这开心中还存了一丝丝遗憾悲伤——到底是少了一人。
待到威北候夫人离去,白成欢才静下心来继续写那封未完的家书。
字里行间,满篇的爹爹娘亲和哥哥。
盈满心间的喜悦忽然就褪了下去。
就算哥哥相信她还活着,她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像从前一样活着了。
白成欢抬手,摸了摸下颌,萧绍昀无情的样子原来那样可怕。
那一刻,她看得很清楚,在他眼中,她就是一只蝼蚁,抬手就可以捏死,她空有一身力气,空有一颗愤恨的心,可她却不能动手。
她要是杀了他,白家会被灭族,威北侯府也会覆灭。
李氏搂着她大哭的样子还在眼前,白炳雄为了让妻子儿女过得好,提着脑袋去拼命,白祥欢虽然不成什么大器,却是这具身躯的亲兄长。
不知不觉,竟然有了这么多的牵绊,她陡然觉得自己像一只想要复仇的精卫鸟,却双翅被缚,寸步难行。
眼前不期然地就浮现出何七的影子,满身的阳光灿烂,天真恣意的少年郎,痛痛快快地活着。
也不知道他在西北如何了?
白成欢写完了信,刚命人送走,就听见梁思贤的声音欢快地响起来。
“成欢你在吗?”
“有什么好事,你这样高兴?”白成欢听着这欢快的声音,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喜欢看到她挂念的这些人都开开心心。
梁思贤是来邀请白成欢去参加惠郡长公主的赏花宴的。
“惠郡长公主要开赏花宴,她跟我大姐关系很好,我就跟她要了两张帖子,咱俩一人一张,后日你同我一起去。”
惠郡长公主?白成欢看着梁思贤手里大红烫金,看上去跟喜帖一样华丽的请帖,兴趣缺缺:“这不年不节的,天气又这样热,好端端的,开什么赏花宴?我能不能不去啊?”
梁思贤却以为白成欢是被长公主的名头吓住了,连忙安慰她:“放心放心,惠郡长公主为人最好不过了,她那个人呢,虽然有些喜好奢靡,但人不错,不会平白无故找人麻烦,而且,这赏花宴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开的,你且看着吧,有得热闹瞧呢!”
白成欢想了一想,也就点点头,两人开始合计起后日穿什么衣服来。
晚间临睡前,沐浴过后,白成欢披散着还没干透的长发在灯下看书,摇蕙在脚踏上铺好了值夜的薄被和褥子,想了想问道:“大小姐,长公主那个赏花宴,您非要去吗?那可是长公主啊……”
白成欢看了忧心忡忡的摇蕙一眼,冷然地点点头:“既然已经答应梁四小姐了,那就一定要去的,你若是害怕,到时候让菱角和菱叶跟着我,你和阿花在候府待着就好。”
大小姐这是嫌弃她多事,还是嫌弃她胆怯上不得台面?
“不,奴婢不是害怕……”摇蕙赶忙表态。
“既然不是害怕,那就跟我去长长见识吧。”白成欢也没有再嫌弃她。
虽然她念着摇蕙跟着她一路从虢州来到京城的情分,可是白成欢的确是想念陪伴她一起长大的梅香和梅叶。
两人自幼就服侍她,眼界与见识,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更有十余年的情分,可惜,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来了。
她已经打听到,在她死后,梅香和梅叶,真的就没有从皇宫里再出来,她们被萧绍昀赐死了。
萧绍昀这是心虚吧,连两个无辜的人都不放过。
曾经她以为萧家的人都是很好的,除了宁王,其他人都是好的,萧绍昀不必说,惠郡长公主在她眼中,也是十分和蔼的一个长姐一般的人,可谁又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人,内里又是什么人呢?
惠郡长公主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比萧绍昀还要大上两岁,虽然是个公主,但是先帝还是宠爱非常,封邑俸禄都比别的公主好上几分,就连后来出嫁的嫁妆规格,都是别的公主远远比不上的,所选的驸马,更是先帝亲自遴选的才俊,与惠郡长公主情深意笃,夫妻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