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欢不再犹疑,转身就回了客房,叫了摇蕙和阿花起来。
“我们去外面等着。”
“等谁?”阿花问道。
白成欢想了想,心中到底是不安,便着意交待了一句:“等威北候夫人——待会儿下山,我会走慢些,若有什么事儿,你们不用管我,只记得护着那位夫人就行。”
摇蕙今日亲耳听见了晋王喊自家大小姐“成欢姐”,又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去接近那位威北候夫人,心中已经是怦怦乱跳,慌乱非常了,此时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大小姐!那位夫人,您认识?”
这话已经很委婉了,可是也足够白成欢明白了,这丫头是有些绷不住了吧?
摇蕙是白家的下人,来京城之前,李氏对摇蕙肯定是耳提面命过,而李氏对她最大的希望,也不过是好好的应付完这场选秀,然后平平安安回家去。
这样一想,白成欢心中那忽然涌出来的一点儿不满也散去了,笑着点点头:“算是认识了吧,她故去的女儿与我同名,可不是缘分?摇蕙,今日咱们是来拜佛,能跟徐夫人遇上,也是缘分,我刚才看徐夫人那样伤心,又是有了些年纪的人,怕是下山有些支撑不住,咱们多看顾着点儿,也是佛前一份善心。”
摇蕙回过神来,后背出了一片冷汗,再没多说一个字,连连点头。
她又一不留神逾矩了,但大小姐却耐心地跟她解释了这么多——罢了,今日上了香,磕了头,顺手做做善事也是好的。
威北候夫人暂时歇息的院落就安静了正午那么一小会儿,在那绿衣女子之后,陆陆续续进出的人多了去了,大都是哪家的夫人太太,身后带着一两个亮眼的小姑娘,进进出出,有白成欢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没进去就被银环客客气气打发走的,也有进去待上一会儿,最后被高嬷嬷亲自送出来的。
白成欢站在大榕树下面,忍不住抿嘴笑了。
哥哥人品长相都是没得挑的,从前有安国公家那门亲事也就罢了,可如今,刚刚退了亲事,就有这么多人上心,只要威北候府无恙,哥哥这一生的安稳,其实也是能看得见的。
只是哥哥心中若是只有那安国公家的嫡长女,那可如何是好?
自顾自出了一会儿神,白成欢又忍不住笑自己,此时真是想多了。以娘亲的性子,哥哥不在家,断然不会就定了哥哥的亲事,况且,是在今天这个日子——什么都定不下来的。
日光一寸一寸地往西去了,北山寺的山门前又开始喧哗热闹起来,惊起一片片的飞鸟,在绿荫间蹦跳嬉闹,这场孝元皇后的百日法事,生生像是一场热闹的堂会。
太阳最毒的那阵子已经过去了,在北山寺盘桓了大半天的各家女眷,就纷纷准备下山了。
上山的时候,有北山寺的规矩在那里,任你再权势滔天,都得老老实实一双腿走上来,可下山的时候,谁还不会偷个懒?
早有各家一早备好的轿夫等在山门前了,陆陆续续有小厮丫鬟叫了自家轿夫,服侍着主子上了轿子,下山去了。
但是白成欢却知道,娘亲是个很虔诚的人,她是一步步走上来的,肯定还会一步步走下去的。
幼时娘亲带她来北山寺,她才是几岁的孩童,照样是一步步上下,就算是有下人想要背着她也不许,对她那样好的娘亲,这件事是很坚持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佛祖都看得见的。娘亲总这么说。
白成欢静静站在一边,果不其然,看见邻着威北候夫人院子的那扇门里,跟那绿衣女子一同出来的人就是华冰清,只不过此时那绿衣女子身后也多了两个丫鬟,两人一路携手,说说笑笑地上了自家的轿子,最后回头看向威北候夫人所在的客院的那一眼,却让白成欢心中一阵不舒服。
这个女子是谁呢?
华冰清是镇国公家的嫡女,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是京城出了名的,她一向来往的人,只有几家国公府侯府的嫡女,其他勋贵家的女儿,她根本不答理,国公府的庶女,也都瞧不上。
京城人都说,华家的二小姐,就算是要养条叭儿狗,也要查清父母三代呢!
这个女子虽然有些唯华冰清马首是瞻的样子,但能跟华冰清携手同行,若要没个有斤两的身份地位,那是送上门给华冰清当跟班,华冰清也是不屑一顾的。
可京城几大国公府侯府的嫡女,甚至是庶女,白成欢生前也是认得八九不离十,唯一一个没见过的人,就只有哥哥的那位常年卧病的未婚妻——安国公家的嫡女安竹林。
安竹林,要真是她,刚刚和哥哥退了婚,怎么能有这个脸面一个人不带地去娘亲面前晃?!
她的丫鬟为什么不带?安国公家对她跑去见娘亲这件事知道吗?
况且那女子全身上下根本看不出病容——她到底是谁?
挤挤挨挨几乎是占满了石阶山道的轿子浩浩荡荡地下山去了,很快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世人就是如此,狗苟蝇营,皆为利来,等到目的达成,谁还去管别人的心情如何?
不过她转眼看见梁思贤和石婉柔扶着威北候夫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徐成如,心里却又是一暖。
只要至亲之人都对娘亲好,旁的不相干的人,好不好又如何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野猪也吃肉?
白成欢眼底发热,但脚下纹丝未动。
她如今就是个虢州武官家的女儿,和威北候府,还有梁国公,忠义伯这些世代勋贵八竿子打不着,非要眼巴巴凑过去,以梁思贤的性子,立刻会对她鄙夷加轻视。
从前在一处,对待莫名其妙上前搭讪的一些不认识的别家小姐或是庶女,梁思贤是最厌恶的。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而是世家勋贵的环境造就。
那个时候的徐成欢和梁思贤也是一样的,她们生于富贵高门,长于钟鸣鼎食之家,从来不缺别人的讨好和攀附,骨子里也不喜欢陌生人忽如其来的接近。
白成欢一再告诫自己,你不是徐成欢了,你就是个不相干的旁人。
对于这个不相干的旁人,威北候夫人走过去的时候,却莫名地回头多看了两眼。
“白小姐,你家的轿夫可是还没来?”威北候夫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憔悴,但笑容亲切和蔼,神情真挚。
她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安安静静站在道旁,对着她们点点头,微微一笑,却不曾上前攀谈的小姑娘了。
有礼有节,却又不让人心生厌烦。
她除了劝慰她,也一句多的话没有,不像午间在她身边来来去去烦扰不堪的那些小姑娘一样,要么叽叽喳喳唯恐她记不住她们,要么垂头冷面,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莫说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情挑选儿媳妇,纵然是有这个心情,也实在是不会觉得这些小姑娘合适。
可这个一身白衣的小姑娘,也不曾多说什么出格的话,却让她看一眼,就记住了。
“夫人先行,成欢走着下山,并不曾准备轿夫。”
白成欢笑眯眯地行礼答道。
娘亲不讨厌她,这很好。
梁思贤看了看白成欢,却是笑了起来:“夫人不知道,白小姐上山的时候,可是吓了我们一大跳呢,她走得又快又稳,把我们全都甩在了身后。”
“是吗?”威北候夫人看着白成欢并不壮硕的纤细身姿,眼中也有诧异:“那也是很难得了,你小小年纪,不畏辛苦来求佛,佛祖有知,会护佑你心想事成的。”
“借夫人吉言!夫人请!”
白成欢一直都是笑眯眯地,对梁思贤的话不恼也不气,顺带着还看了一眼走在了后面的石婉柔。
石婉柔是忠义伯的独女,长相也和威北候夫人这个姑姑有些类似,都是高挑的身量,有些棱角分明的脸型,若是不知道的外人,定会认为她才是威北候夫人的亲生女儿。
而徐成欢自小就和石婉柔过不去,原因就是八九岁那年石婉柔说了一句徐成欢不是威北候夫人亲生的,徐成欢自然是不依的,立逼着她把话说明白,石婉柔就拿了这长相来说事儿。
为了自己长了张不像娘亲的大圆脸,徐成欢不知道闹过多少次,遇上个什么事儿,就专爱跟石婉柔做对。
可是此时看过去,石婉柔和威北候夫人站一起,那真真是像得不能再像了,原也没说错。
石婉柔也看了几眼白成欢,见她一步一步走在自己这行人身后,脚步平缓,身姿端正,也是一派大家作风,心头也有几分好奇,就笑着问她:“你之前怎么能走那么快?不累吗?”
白成欢摇摇头,第一次在石婉柔这个表姐面前心平气和:“不累,我天生力气大,这点路不算什么的。倒是诸位很虔诚,让人敬佩。”
“哎,说来我姑姑也是可怜,至今我都不大敢相信,我那个活生生的表妹就这么没了……既然是来为她做法事,总要尽心的。”
石婉柔记得这姑娘也叫成欢,不禁心中触动,眼圈忽然也红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