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身后的小丫鬟招招手:“小红,过来。”
小丫鬟紧走几步过来站好:“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她手里攀着一枝黄灿灿的迎春花笑眯眯地说道。
小红激动得脸颊涨红:“好好好,大小姐说改什么就改什么!”
她从前没被卖到白家来的时候,叫大丫,来了以后就叫小红,虽然也不难听,可是这一时叫小红还行,以后熬成了媳妇子老婆子,也还叫小红吗?那也太……当然,小红压根儿没考虑过以后她嫁人了会成为谁谁家的这种称呼。她只是附带着想到,大小姐亲口赐名,以后可不用再担心被发卖了!
小红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徐成欢,徐成欢松开手里的花枝,站起身来指着那簇迎春:“以后,你就叫迎春吧。”
迎春?
小丫鬟愣了一下,很快发自内心地欢呼雀跃起来:“谢谢大小姐赐名,奴婢以后就叫迎春了!”
迎春花的名字呢,人人都说,迎春这花,好看又好养活,虽然不矜贵,但也是好花儿呢,从乡下被卖走的小丫鬟很满意这个名字。
一边的小英和小青都眼神嫉妒地看着小红,哦,不,如今叫迎春了——都是丫鬟,她这运气可真不错!
徐成欢看着迎春圆圆的脸也笑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有些像从前的自己呢,脸颊圆圆,天真稚气。
她以后时时都要记得,坚韧地活下去,不能哭,要笑着活下去。
徐成欢指了指那簇花:“这能挖得回去吗?”
野物养不活,野花移栽回去应该能活吧?
这次倒是不怎么出风头的小青跑得最快:“能的能的,我这就去庙里跟老道借个锄头去!”
慢了一步的小英有些愤愤不平地嘀咕:“就她能!什么你的我的,能跟主子这么说话吗?”
徐成欢笑笑没说什么,转身拉着裙角往崖边走了几步,发现草丛里有一条小路,要是顺着这条小路走几步,正好就能到那花根处。
她抬脚就走了过去。
“大小姐,您别去,奴婢来!”
急于表现的小英急忙喊道,却没阻挡住此刻兴致高昂的徐成欢。
她不再是候府的嫡女,不再是一国的皇后,她此刻就真的把自己当成跟着母亲出门踏青的微末小官家的女孩儿,亲自动手去挖一株喜欢的花儿。
可惜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徐成欢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
刚刚改了名儿的迎春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大小姐,迎春花生长的崖边,土石都是松散的,就见大小姐脚下一滑,直直地顺着那条小路滑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传来,带着惊恐。
“大小姐!”
两个正争着要上前的丫鬟顿时魂飞魄散!
徐成欢只觉得瞬间失去了重心,粗糙的草叶从手臂脸颊边刷过,刺痛慌乱之下,她很快停止了尖叫,不断地去抓住地面的草叶,试图阻止身体的下滑!
还好娘娘庙所在的山头并不高,后山的山崖也不是很高,徐成欢下滑了一丈多的距离,就被小路旁的一棵小树挂住了。
终于停下来的徐成欢趴在乱草丛生的土地上,手臂和脸颊一阵刺痛。
她扭头看看,好险,要不是这棵小树挂住了她,她可就要继续往下面另一个陡峭的山崖滑下去了!
“大小姐……”两个丫鬟带着哭腔惊恐地顺着小路跑下来,扑到徐成欢身前,一边去扶她,一边劈里啪啦地掉眼泪。
完了,让大小姐摔成这样,回去一定会被发卖的!
徐成欢用力地撑起手臂,发现自己还能动,不禁想起了这具身躯力气惊人的事实。
要是上辈子的自己,估计不摔个七荤八素也要晕上那么一阵的。
这也算是死后重生带来的好处吧。
她坐了起来,正要安慰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丫鬟,忽然觉得耳边有细微的风声传来,几乎微不可辩,却带有一种刻骨的熟悉,她猛地抱住两个丫鬟往前扑倒在地!
“咄!”
伴随着两个丫鬟的惊叫声,一根来势凌厉的羽箭直直插入她们身后刚刚坐着的草地中,箭尾还在嗡嗡而颤!
第二十一章 教导之恩
“啊……杀人啦!”
被徐成欢扑倒,狼狈地滚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万分惊恐地盯着那根差点要了她们命的羽箭,无法克制地哭喊起来。
“闭嘴!”
徐成欢全身都绷紧了,一把推开两个丫鬟从地上一跃而起,紧张之下根本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手是跟从前不可同日而语的利索。
“什么人?”
她厉喝一声,从地面拔出那支箭伏在利箭来处的崖边警惕地四处张望。
一国的皇后遇刺身亡还算合情合理,可是一个武官家的疯女也能遇到刺杀,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要不是她曾经无数次观摩过父兄习武射箭,听出了羽箭穿空特有的风声,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条命岂不是又要交代在这里了!
还是说她徐成欢不管真假,就应该是个遇刺身亡的命?
这一次,休想!徐成欢怒从心起,一双深潭般的黑眸也带上了一丝狠绝。
山风微微而过,带着春日和煦的暖阳熏人欲醉,一眼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山坡一点都看不出何处藏有这凌厉杀机。
徐成欢低头看看手里的箭支,箭头包铁,锋锐无比,尾部箭羽粘合规整,这是军中专用的箭支,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没等她多想,山坡的寂静就被一阵喧闹的马匹嘶鸣打破。
她举目望去,只见山坡上突兀地出现了几匹高大的骏马,正以惊险无比的姿势从山坡的一处断崖小径蹬蹄而上,马上几个身穿劲装的男人正纵声大笑。
“何七,你要是能射中那只兔子,我请你去万花楼吃花酒!”
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也大笑着回应,带着恣意张扬:“我何七堂堂七尺男儿,连只兔子都对付不了么?你数好了银子等着吧!”
几人的骑术明显非常不错,控着胯下骏马上了断崖之后就在这绿茵茵的山坡上纵横驰骋,很快就到了徐成欢所在的断崖下,准备沿着小路继续往上。
徐成欢微微放下心来,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箭杆高高举起,扬声喊道:“是你们哪位箭术不精乱放冷箭?”
荒凉的山中忽然出现一声女子的娇叱,几个人纷纷拉住了马头,寂静下来四下张望。
然而环顾一周没有什么动静,几个人嘀咕了几句见了鬼了,又准备沿着小路纵马而上。
徐成欢也不再多啰嗦,既然听明白了,她就再次喊道:“谁是何七?”
几个男人又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过这一次他们总算是发现声音来自头顶,几个人纷纷控马后退了几步,视线避开崖边葱葱的草木,这才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站在头顶的断崖上,正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随即就有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拿马鞭捅了捅当先一头黑色大马上的男人,调笑道:“何七,这俊俏的小娘皮找你呢!”
被称作何七的男人手搭在额前做凉棚,懒懒地趴在马头对着崖上狼狈的女子喊了起来:“姑娘,就算你久仰我何七的风采,你也不能找这么个地方拦我的路啊,你看看,我的兔子都被你惊没了,万花楼的花酒也没了,你打算怎么——赔(陪)我呢?”
其余几个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一语双关,顿时惹起一阵哄堂大笑,还有人对着崖上的女子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纨绔!
徐成欢从没受过这等纨绔的气,心头大怒,也不多说,只狠狠地把手里的羽箭朝着口出狂言的那个男人投掷了过去——不是都说这具身躯力大无穷得令人害怕吗,那就来试试!
何七原本懒懒地根本没把这个发怒的女子放在眼里,但是下一瞬呼啸而至的冷意让他汗毛乍起,电光火石间下意识偏了偏身子,就听见身后一声惨叫。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去看,只见他身后马上的锦衣公子正五官扭曲地捂着胳膊,鲜血正一点点地从上好的潞绸里渗出来。
其余几个人一看不好,赶紧驱马围了过来,何七也瞬间坐直了身子,肃容看向崖边正在拍手的女子。
“姑娘这是何意?”身后受伤这人是弘农县县令家的公子,这一趟春猎带他出来让他受了伤回去,怕是要把县令得罪狠了!
徐成欢拍干净了手上的尘土,对这具身躯的力气和准头觉得很满意,这才露出一个笑脸来,扬起头冷声道:“当然是以牙还牙喽,你乱放冷箭差点伤到人,我只不过是原样奉还,但愿你们能长个记性,对了,不用感谢我对你们的教导之恩哦!”
一阵山风拂过,徐成欢散开的长发被风吹起,居高临下地瞪着那群刚刚还狂妄不已,此时却目瞪口呆面露惧色的纨绔,觉得心头真是畅快极了!
何七却愣住了,盯着那露出来的瓷白面孔,黑亮的眼眸,笑起来微弯的唇角边露出来的两颗尖尖小虎牙,只觉得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