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杨回头, 诧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有些得意道:“昨日平南侯府的表姑娘来了报恩寺, 为仙逝的徐家老爷做法事。小的听寺中的小沙弥说,徐家老爷的法事今日才正式开始做,此时离开报恩寺的,肯定不会是徐家姑娘。那就只会是一早就在报恩寺定了厢房, 却昨天才来报恩寺的平南侯府大公子。”
卓杨身边的叶怀看了一眼卓杨的小厮, 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赞赏。
小厮见了,脸上露出更加得意的表情来。
卓杨摸了摸下巴:“叶兄,你说平南侯府是什么意思?”
叶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若是你家里住进一个很有些银子的表妹, 你府上兄嫂是什么心思?”
卓杨想了想,他大哥是个严厉的,定然不会多想;二哥出世后, 家里的状况已经好转, 虽然没大富大贵过, 却没缺过银子花。所以, 他两个兄长, 对银子都没有特别的爱好。
只是, 两个嫂子那边, 大概心中不会那么好受。
卓杨想到之前在康宁王府时, 看见的那个徐家姑娘的装扮,微微摇头。他嫂子们寻常用的头面首饰,可能连徐家姑娘腰间系的那一条压裙的玉坠子都买不来。
有这样的一个娇客在府中,天长日久的,人心不生变才是怪事。
“也怪不得连平南侯的长子都动了心思。”卓杨叹息一声。他们左相府中每年进进出出的银子不算少,可能也只有徐家每年纯收入的零头。
更别说,现在的平南侯府,可只是一个没多大实权的侯府。卓杨去江南走了一趟,才深深觉察到江南那些商人的豪奢。
京城的官宦人家,还在想着绫罗绸缎哪个好,江南的商人已经让织娘将棉线分得细细的,织成如同绸缎一般轻薄的布匹。
卓杨在江南之时,寻门路买了几匹薄棉布,一拿回来,母亲和嫂子们就欢欢喜喜地分了。
由此便可知晓,那种布有多难得。
叶怀淡笑道:“卓兄觉得,被徐老爷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会守不住徐家的产业?”
卓杨眉头皱了皱,虽然觉得叶怀的话有几分道理,却还是摇摇头:“徐姑娘毕竟是女子,将来……”
叶怀一看卓杨的表情,就知道卓杨想的什么。
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徐家那个女郎,确实很难保住徐家的产业。可是这世上,总会有意外不是吗?
叶怀将如今朝堂想了一圈,嘴角就有些抽搐。现今朝堂重臣,后院的情况好像都有点一言难尽。
比如眼前卓杨的左相父亲,妻子还是当年没发迹时娶的商家女。至于妾室通房,更是一个没有。
叶怀还记得,当初左相还在翰林院时,曾有上司送他美婢。
叶怀想起那时候左相的应对,心里还有些发笑。
这年头,哪有大喇喇承认自己养不起美婢的官员?
卓杨半晌没听到叶怀的回答,转头一看,就看见叶怀嘴角的笑容。
卓杨想到那日在凉亭里面看见的场景,那徐家姑娘虽然遮了半张脸,然只看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阅美无数的卓杨也能猜到这位徐家姑娘,一定是一个美丽的江南佳人。
“叶兄,你该不会也想发那一笔绝户财吧?”卓杨狐疑地看着叶怀,最后不得不承认道,“若你是真心,倒是可以去试试。反正你家中也没人能管得了你。”
叶怀往前走的步伐一顿,轻飘飘道:“心中是佛,看人即佛。”
叶怀说完,脚下步伐加快。
卓杨细细一品,当即脸色就是一黑,追上前怒道:“你什么意思?”
叶怀轻轻一笑,清朗的声音抛出一句:“你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意思。”
卓杨只觉得自己交友不慎。叶怀这话出来,他还怎么应对?若是说叶怀说他卓杨不怀好意想发绝户财,然而叶怀并没说出来,全是他卓杨自己猜的。
然而,若是说叶怀没那个意思,卓杨自己都不信。
卓杨看着前面人潇洒的步伐,只觉得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没交过这么一个损友。
卓杨也气自己,明知道自己在叶怀面前从来就占不到什么便宜,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捋虎须。
结果,气到的还不是自己?
卓杨气冲冲地撵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开:“十天后二皇子办的诗会你还想不想我陪你去?”
叶怀淡淡道:“卓相爷说了,我刚到京城不久,这些宴会就有劳卓兄陪我一起。”
卓杨一时无语。他怎么忘了,叶怀手上还有他爹那个金字招牌在。他要是不想被自家父亲训斥,还真只能乖乖带叶怀去参加京城这些大大小小的宴会。
卓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行,他这次怎么也不能轻易饶了叶怀。暂时,就三天不跟叶怀这厮说话吧。
叶怀听见身后带着些怒气的脚步声,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也只有家中纵容,才能养成这样单纯的性子吧?
卓杨还真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徐德音听见小沙弥传来的消息,微微颔首,眼里流露出几分喜色来。
就连收到裴永嘉离开报恩寺的消息,都没影响到徐德音半点心绪。
百慧捧出几本佛经来,微微福身道:“小师傅,这是我家姑娘之前抄的佛经。”
小沙弥含笑接过佛经:“徐施主定能感知到女施主的诚意。”
徐德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若是可以,她宁愿父亲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徐德音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贪心。父亲已经离开,她只希望,父亲不再惦念自己。
小沙弥捧着佛经离开,徐德音也回厢房焚香沐浴,抛开杂念。这四十九天,徐德音什么都不想管,只一心为父亲超度。
平南侯府中,裴永嘉一回府,就被叫到正房德馨园。
万氏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那几道抓痕,心中也难免想歪,眼里流露出的意思,就有些一言难尽。
作为一个母亲,万氏知道,自己应该站在自家儿子这边。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万氏又觉得,自己儿子脸上这几道抓痕,有些活该。
看懂自己母亲脸上表情意思的裴永嘉无奈道:“昨日在报恩寺遇见不知名虫子叮人,儿子脸上有些痒。”
万氏还是有些不相信。
那抓痕可不浅,若是自己下手,怎么可能那么狠?
万氏最后还是护着儿子的心更占上风:“挠也不能往脸上挠,这万一留下伤痕,你明年的科举怎么办?”
万氏想到过几天就是二皇子办的诗会,心中更是郁闷。
看来,今年又要让二房那个得意了。
一直默默看自家兄长脸上的抓痕的裴永珍心有余悸:“幸好我没跟兄长一起去。”
裴永珍想了想那样的抓痕留在自己脸上的情景,浑身就是一哆嗦。
她就是忍,也不能挠自己的脸!
裴永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让亲妹远着徐德音的话来。
这个时候说出口,只会让自家妹子觉得莫名其妙。说不定,母亲还会对徐家表妹生出猜疑。
若是母亲私底下动什么手脚,被徐德音那个女魔头发现,他们一家大概是不能好好的。
裴永嘉完全相信,徐德音有那个能力让整个侯府都不好过起来。
裴永嘉想着,不免就劝了一句:“母亲,以后对徐家表妹稍稍好些吧。”
万氏还没说话,裴永珍脸上就浮起一丝喜色:“母亲,您看女儿的眼光不错吧?就连哥哥都说徐家表妹是个好姑娘呢!”
裴永嘉面无表情,心里不禁想道:“珍娘到底是不是母亲亲生的?怎么就不长一点脑子呢?”
他哪一句话说徐德音是个好姑娘了?
万氏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兄妹两人,眸子沉了沉。平南侯府的继承人,不能娶一个已经没了娘家的姑娘。更何况,那个姑娘,还只是一个商家女!
若不是自己儿子在提到徐德音的时候,眼里没有什么特殊情愫,万氏就要让徐德音不能回到侯府来。
万氏看着自己的闺女,语气稍凉:“简先生就要回来,珍娘你的曲子练得如何了?”
裴永珍脸色顿时一苦。
明明自己练琴很用心,可是简先生每次听了都皱眉。
说她的琴音,只听得出技巧,半点韵味也无。裴永珍心里默默叹气,看来,这回简先生回来,她又要独自面对简先生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异动
万氏看着自家闺女蔫蔫的样子, 心中便是一软。
闺女是被她养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被徐德音哄了去也不能全怪自家闺女。
倒是自己这个儿子, 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养了一个情圣出来不成?
裴永珍一看自家娘亲的表情, 就知道自己这一关又过去了。不过,裴永珍对自家母亲的作为还是不怎么赞同的。
徐家表妹现在没有亲人, 投奔自家, 母亲对徐家表妹好点,让徐家表妹对自家有个好印象,将来不是想要做什么都方便多了吗?
偏偏弄得两边就跟敌人似的。弄得她如今有些时候也觉得里外不是人。
裴永珍蔫蔫道:“娘,我回去练一会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