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平南侯府外院的峥松园之中,高耸的松树上,浓绿的松针迎着寒风轻轻摇曳。
裴永嘉看着窗外傲然而立的松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也就是说,徐家表妹身边的那个竹柳,力气有几分大?”裴永嘉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这江南来的表妹,越了解越是让他意外。看着柔弱,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的年纪不小,却是有几分精明在的。让他更意外的,则是这些丫鬟似乎还是专门训练过的?
“是,大公子。”小厮十堰细细想了想,才道,“是夫人贴身丫鬟绯朵姑娘无意提起的。若是还要更详细的消息,那就只能去江南看看。”
裴永嘉点点头:“查清楚一些,最好找江南徐家的人打听一二。”
想到有心与这位还有些奇怪的表妹交好的亲妹,裴永嘉只觉得眉心跳了跳。
有这么个妹子在,真不知道是倒霉多些还是幸运多些。
这徐家表妹的底细还不清楚呢,就想要凑上去,真不怕将来又跟他说后悔认识谁谁谁了?
裴永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吩咐小厮遣人去江南看看的时候,自己也去了外院的书房。
自家父亲的才干虽然平平无奇,如今除了一个爵位在身,身上也只有一个没什么用的四品散职。
然而,父亲好歹比自己年长些,想来知道的应该更多一些。
外院的书房之中,裴玉扬正拿着几幅古画对比,好似想要看看这几幅画之中,有什么差别。
裴永嘉被父亲身边的书童领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挂在墙上的书画。
裴永嘉心中一塞,自家母亲辛辛苦苦地到处俭省银子,一年到头估计还买不上此时墙上的一幅画。
然而这世上,哪有当儿子的,说自家父亲的不是的?
裴永嘉脸上带出一抹笑意道:“父亲又从哪儿淘换来的这些个好画?”
平南侯微微一捋长须,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是你几个世叔寻的门路,为父见这几幅画还算合眼,便买了下来。”
裴永嘉心中微微摇头。自家父亲哪里是因为这几幅画合眼,才只买的这几幅。
看父亲的神色,分明是兜里的银子只够买这几幅画,这才只买了三副回来。
然而,若是被母亲知道,父亲又把身上的银钱花光了……
裴永嘉试探着开口:“母亲可知父亲您又寻到了好画?”
裴玉扬脸上的得意满满散去,露出一抹尴尬。知道自家夫人一向不赞同自己如此,他怎么会主动跟夫人提及?
裴玉扬干咳一声,讪讪道;“大郎来寻为父可是有什么事情?”
裴永嘉也不拆穿自家父亲那强行转移开的话题:“徐家表妹最近不是进了府中闺学?珍娘好似对这个表妹颇有几分好感。”
裴玉扬想起那个单薄柔弱的外甥女,眉头皱了皱,很快就松开,脸上的表情也放松:“多大点事?你三姑父就那丫头一个闺女,定然是精心教养过的。一时间能让你妹妹喜欢,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裴永嘉闭嘴,半晌后继续道:“父亲您说,徐家的那些产业,可是还在徐家表妹的手中?”
裴玉扬想了想,点点头:“若是你徐家表妹将你三姑父那一身本事学到手,短时间内徐家的产业定然不会落到旁人手上。只可惜,你表妹终归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裴玉扬有些为自己那个三妹夫可惜。偌大的家业,就算是在自己闺女手上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要便宜外姓人?
裴永嘉想到表妹身边那个可能不止力气很大的丫鬟,心中微微一紧张。
那么,表妹身边的其他丫鬟,是不是同样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裴永嘉想,若是自己若是处在三姑父那个情况,又会怎么做?
首先,自家闺女身边,一定要安排好,还有家中那些产业,一定要让自家闺女完全了解……
不行,裴永嘉想到自家母亲那隐隐的算计,心里闪过一丝担忧。若是那些算计被徐家表妹察觉,他们裴家的产业,不会不会被徐表妹下暗手?
裴永嘉想到表妹进府时的姿态,那分明是一只幼虎进入陌生地方时,在小心翼翼地伪装自己。他们当时怎么会那么傻,真的会以为这就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孤女?
难道就凭徐家表妹身边带着的人不多吗?
裴玉扬看见自家儿子那戒备的模样,好笑的摇摇头:“大郎啊,你还年轻。”
徐家怎么可能会暗中对他们侯府下手?就是自家那个外甥女不满意侯府的做法,想要动手脚,徐家那些世仆也不会允许的。他们徐家,现在多多少少也还要仗着平南侯府的势,才能没什么危险的继续下去。
裴玉扬眼里闪过一道幽光,除非,徐家找到大靠山。
这才是他平南侯府有恃无恐的原因。
☆、差距
裴永嘉不想跟自己父亲再多说什么,反正父亲的意思他大概是清楚了,无非就是说徐德音这个表妹,其实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父亲也不想想,表妹若是真的有心,过几日参加康宁王府的赏花宴之时,只需要交好那么一两个其他人家的姑娘,徐家就能不用顾忌裴家人的感受。
裴永嘉又看了看自家父亲没挪开眼的几幅画,微微摇头。自家父亲读书上明明比不过二叔,为何却总是如此执迷不悟地沉迷这些书画?
这些东西说起来是值钱,然而若是急用银钱的时候,根本换不了多少银子。
平南侯感觉到自家长子的打量,微微皱眉道:“大郎你的书念得如何了?咱们这等人家虽说不用考科举,为父还是希望这些年的先生没给你白请。”
平南侯可是对自己这个儿子寄予厚望的。当初他母亲更偏向给他定一门勋贵之后,只是他想到父亲那么喜欢二弟,还不是因为二弟会读书?这才选了读书人家出身的万氏。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万氏给他生的儿子闺女,除了三丫头长得有些歪,其他几个都是灵慧的。这个长子,他也从先生那里了解过,是个读书的料子,继续念下去,将来一个进士及第是跑不了的。
可是,这个儿子现在不好好地读书,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徐家的事情,自然有他们这些长辈在前面看着。
裴永嘉垂眸,说出了让平南侯极为高兴的话来:“儿子正打算明年下场试试。”
平南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的儿子,自然不需要从童生开始考。想到自家儿子明年就有可能是举人了,平南侯只觉得心里的那一口郁气即将全部吐出来。
当年,就因为二弟比他和三弟会读书,父亲是怎样偏心的,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就连二弟的妻子,也是父亲精挑细选的。
若是二弟没有如今的岳父,二弟哪里能在现在的年纪,就能混到能上早朝的品阶?
裴永嘉暗暗摇头,自己这个父亲啊,说来说去,还不是看不开?不过,想到二房那边的境况,裴永嘉眼里也露出一丝黯然来。
若是他的父亲,有那么一个庶子,裴永嘉觉得,自己估计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平南侯府今日一早就开始热闹。
冯姑姑看了一眼远处婷悦居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再看看自己这边门可罗雀的样子,心中微微叹息。
看看,这就是寄人篱下的苦楚。
她可怜的姑娘啊,要是早知道是这个境况,还真不如在江南。
徐德音看见走进来的冯姑姑神色黯然,一张清丽的脸上露出笑来:“冯姑姑,康宁王府每年就那么三场大宴,府上当然看中。我这边不是还有你们吗?”
冯姑姑轻轻摇头。这个侯府,看着也没有想象中的辉煌。婷悦居里面,可是住着侯府两位正经姑娘,排场上,也比不上当年姑娘在江南家中之时的模样。
徐德音此时端坐梳妆镜前,纯净的玄色长褙子上,用各色接近白色的丝线,绣着大幅大幅的细腻山水画,领口和袖口,还用白狐狸皮细细滚了一圈。
内里搭方便行动的素白袄裙,让人看着,即便是知道徐德音正在孝期,也不会生出反感来。
百慧看了看之前侯夫人送来的珍珠头面,皱了皱眉,又从自家姑娘的妆匣里,拿出几根白玉簪子来,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手上麻利地将徐德音长发挽成一个京城闺阁女儿家比较喜欢的随云髻。
等到装扮成功,徐德音只觉得自己头上,好似又重了几斤。
百慧细细一打量,看向自家姑娘腰间,皱了皱眉,取出一条银色的腰封,将原来的那一条好似细线一般缠绕在腰间的宫绦取下来,看着徐德音。
徐德音不自在地别开脸去:“这不是要出门,我下意识地就将宫绦给系上了。”
百慧掂了掂手里的宫绦,无奈道:“姑娘,这一条宫绦的重量,怕是比您头上的首饰加那一头长发还重吧?”
徐德音点头,这条宫绦里面掺杂的银丝,一根根地可是融了一些玄铁的银丝,自然比一般宫绦重很多。
百慧将宫绦放回去,只给自家姑娘系上一条压裙的玉佩。
徐德音伸手量了一下,满意点头。没有宫绦,这条带了镶银丝长绳的玉佩也聊胜于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