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夫人便命碧玉姑姑送唐白回别院养着。既然太医已经看过了伤势,就不必再请大夫过来看。
碧玉姑姑回到相国府,相国夫人正在用美人玉捶在脸上滚动,碧玉忙去接过来轻柔的做着。
“她说什么没有?”相国夫人沉声问道。
“没有。奴婢问到六皇子,她只说,六皇子不喜欢打猎杀生,所以大皇子派六皇子送她归来,毕竟是三公主不小心伤了人。”碧玉姑姑套唐白的话没有套出来,如实跟相国夫人禀告。
“可我怎么瞧着,六皇子对她很不一般哪。”相国夫人眯起眼睛。
“奴婢也觉得。”碧玉姑姑小心的给相国夫人滚滚额头:“可是奴婢斗胆说一句,就算是六皇子有意,只怕要真的要小小姐进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谁说要进门了?”相国夫人笑,冲碧玉姑姑念叨:“你可真是,岁数越活越回去了。她是什么样的身份?想进天家的门?轮出身,她能比得上傅明珠?”
碧玉姑姑瞬间明白了相国夫人话中的意思和打算,心里对唐白涌起一阵怜惜,忙道:“您先前不是打定主意,寻一个对相国大人顶有用的人,给他做正室,先定亲,等三年孝期满了就成亲?”
“那是以前,不管是什么侍郎也好,翰林院学士也罢,做他们的正室,能有几个前途?”相国夫人想到新的计划就笑:“原先,我可是想也不敢将她往皇室的头上想,可今日六皇子送她回来,倒是让我开了这个眼界。”
既然人家皇室的人都不在意她身份低微,那自己本意就是要捡着攀高枝的人儿,又有什么不乐意的?
“你多留意一下,若是六皇子真的喜欢她,对她有点意思,那就找个机会,跟老爷说一声,叫他撮合撮合。”相国夫人吩咐碧玉姑姑。
碧玉姑姑无法,只能点头称是,心里暗自为唐白默哀。
这个姑娘,是顶顶有骨气和有灵性的,以一人之力撑起如今唐家残存的满门。
若是真的逼她放弃唐家的骨气,去委身给人做妾,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哪怕是天家皇室,只怕她也是不愿意的。
更何况,听相国夫人的意思,唐白的身份连傅明珠都是更加不如的,很有可能连妾都不是,只是一个玩物宠姬。
夫人这个算盘打的是好,就怕唐白烈性天大,过刚反而易折。
碧玉姑姑如今最盘算的,就该是六皇子送唐白回来,真是只是偶然,而不是刻意为之。六皇子无意的话,唐白身份那样低微,相国夫人就算绞尽脑汁想送,只怕也是送不进去的。
如此,倒是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唐白自然是不知道相国夫人的打算,她正好借躺在床上养伤的时间,避过了那些大家世族的宴请,省得跟那些小肚鸡肠的姐姐妹妹们打交道。
如此,孤单单的和阿竹在别院吃了一顿团年饭,相国府那边派人来请,唐白觉得跟相国夫人寒暄应酬太过于疲惫,借着伤口不方便,婉拒了。
再者,相国大人的三个儿子,还有孙子孙女全都回来了,她去了,身份也很尴尬。
既然那边没有坚持,她也就不用去凑热闹,自讨没趣了罢。
寄人篱下的滋味本来就很不好受,难道还要去自取其辱吗?毕竟,人家是有正正经经的孙女儿的。
她这个便宜孙女,跟别人同桌而坐,像个什么样子?
识趣的人,一向是讨人喜欢的。
因此,前来邀请的人并没有坚持,只听说她不去,就自然而然的回去向相国夫人禀告了。
云娘做完饭就回家团圆去了。如今她儿子读书还算得力,丈夫已经腿脚不便,只能在家里料理一些活计,两个女儿也能挣点小钱,贴补家用,日子又渐渐平顺起来。
“你去温一壶酒来吧。”唐白叮嘱阿竹。
第44章 阖家欢乐我是外人
阿竹一愣:“小姐,大夫说你不能喝酒,喝酒伤口会恶化的。”
“今日过年呢。”唐白瞧着外头白茫茫一片,半兰正在外头收已经被冻成干干一大片的衣裳。
她吃力的将衣裳拨下来,不好折,只能一片一片拎着,手冻得通红。
唐白并不喜欢有人监视她,当然,谁也不喜欢。
因此,虽然半兰十分憨厚,行迹也没什么可疑,但是唐白坚信她定然也是定期向相国府那边报告的。
这是个苦差事,自己防着,自然不肯露出一丝半点马脚来。
相国夫人那边,自然又是嫌弃她没什么有力的消息,怪她办事不力的。
唐白素来是个对弱小会心软的,正要让阿竹去叫她过来,半兰已经跑过来对唐白道:“小小姐,这些衣服都结冰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奴婢将它们先挂到厢房,等化冰了,外头也出太阳了再拿来晒。”
唐白点头,顺口道:“既然来了,就到屋里来一起吃饭吧。我记得你没有家人了是吗?”
半兰搓着手凑在嘴边哈气,笑着点头:“好,奴婢去去就来。”
她是被相国府遗忘的人,又是被别院提防的人。
这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不用勾心斗角,倒是比以前在相国府强了许多。
子啊相国府时,谁不是巴结着给总管送礼,给嬷嬷们送礼,就巴望能给自己派个好伙计,在主子们面前有点体面,以后也能人前吆五喝六,威风威风?
唯独她,家里没有人做后盾,每个月到手的月例被克扣的所剩无几,然后在被嬷嬷么明里暗里要一些去,借一些去,最后剩下的,能给自己买个头花,买点胭脂戴就不错了。
偶尔被人欺辱,将最脏最烂的伙计给自己,她虽然生气,也是毫无办法,谁叫她人单力薄,没有后台?加上秉性忠厚老实,也不大爱有丫鬟与她结交,拉帮结派团结一致。
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一个边缘人,最苦最累的活是给她的,月例是最少的,哪个院子人手不够都叫她去顶替,累死累活也没在主子面前得个好。
后来,碧玉姑姑叫她来这别院,做一些杂活,再盯着唐白。她开始还以为会更累。
没想到唐白跟阿竹都很好说话,她每日只要按部就班扫院子,洗衣服,打扫屋里的卫生就可以了。
唐白的贴身衣物和床铺有阿竹打点。
做饭有云娘。
自己管自己的日子,别提也有多潇洒,多自在。
碧玉姑姑那边,只消隔三差五去将唐白的行踪说一遍,也就是了。偶尔被质问两句:“就这?没别的举动?”
她木然而茫然的摇摇头,也就交差了。
别的举动?什么举动?唐白无亲无故,跟她一样家里人都死光了,能够依靠在相国府生活,就比世间太多女人的命要好得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因为这个想法,她相信唐白压根不会作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因此对“监视”的差事,也并不大上心。
最大的发现,大概就是有个丫鬟来找唐白,说是花家的而已。
她告诉了碧玉姑姑,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如此,那就更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大事了。
抱着这种想法,她围着暖炉坐下来,唐白递给她一杯酒:“赶紧喝些暖暖身子,辛苦你了。”
半兰这小半辈子,何曾有人对她说过如此暖心的话,想到以前唐白和阿竹对她也还是不冷不热的,心里一酸,笑着道:“不辛苦,奴婢的分内事。”
阿竹就眯着眼睛瞅着她笑,许是多喝了几杯,话也有点多:“每日都盯着我家小姐,还不辛苦啊?”
半兰就有些尴尬,低着头喝了一小杯热酒,见唐白裹着披风,身上的夹袄还是前几天的,忍不住就有些为她抱屈:“小小姐干嘛硬要在别院呢,府里面有暖阁的,衣裳放进去,一天就能干,这里除了烧几个炉子,还是冷的很,就连晚上睡觉都要烧好一会儿才暖和呢。”
“无妨,虽然麻烦些,但是自在啊。”唐白笑着,她喝了几杯酒,脸颊红扑扑的好看极了,朝着半兰一举酒杯:“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
半兰对此毫无异议。
也是在这里,她才发觉,原来为人奴婢,还可以像阿竹这样,没有距离,没有隔阂,尊卑不在面上,留在心里即可。表面上亲如姐妹。
可碧玉姑姑在相国夫人面前那样得脸,也从未有过阿竹这样的待遇。
倘若此刻是在相国府,主子叫她坐下来,她也绝计是不敢坐的。
可阿竹都能跟唐白同起同坐同吃同睡,时日一久,潜移默化的,她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此刻两杯酒下肚,就跟阿竹抬起扛来:“我也不愿意盯着小小姐,小小姐平日里循规蹈矩,对下人又好,哪里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奴婢去说?”
“这倒是。我们小姐,顶好的教养。你就是天天盯着,把眼睛盯出个窟窿来,也盯不出啥。”阿竹大着舌头,跟半兰干杯喝了一大口,浓烈的酒味从喉腔蔓延到舌尖:“你呀,能到别院来伺候咱们小姐是福气,好生珍惜吧。”
“是,是。”半兰从未喝过这样好喝的酒,暗想虽然小小姐住在别院,但是一律的吃喝穿戴,跟府里嫡出的小小姐还真没有什么区别,夫人倒是真心对小小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