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到了,”青柏回答,自动忽略了后一句话。
二门上婆子引他进去的时候,严清怡已经迎到院子里了,他根本不知道她先前在做什么。
见七爷没反应,青柏自觉地往下说:“严姑娘说如果接回来罗家女眷就送回真定府罗家宗族那里,我看严姑娘神情,听到罗夫人去世的消息很是难过,眼圈也有些红。”
七爷顿了下,吩咐道:“那就依着严姑娘的意思办,”转头又问小郑子,“罗雁回最近如何,可有来信?”
小郑子撇嘴,“没有,就只上次那封求情的书信。他现在靠上了辽王,哪里还记得七爷?”
七爷淡淡道:“他跟着辽王镇守边关也不错,如果能戴罪立功兴许还能谋得一官半职,将来未必不能成器。”
小郑子偷偷翻了个白眼。
还成器呢,罗雁回才是真正养不熟的白眼狼。
七爷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心血,他去了辽东就不愿回来了。上封信说是替罗振业说情,但字里行间都是暗示七爷没有尽力。
如果七爷力保,是能留下罗振业一条命,罗家男丁也会保住,可罗振业不但索取贿赂还贪墨军饷,按照律例死上十次八次也不够。
人证物证均在,七爷怎可能因为个贪官污吏而冒天下之大不韪?
小郑子正腹诽着,就听青柏道:“严姑娘央我给爷请安,还说要是爷大好了,给她送个信儿?”
只见七爷眼眸骤然亮起来,略嫌苍白的脸突然有了光彩,声音竟然有些许的颤抖,“她还说什么了?”
青柏飞快地跟小郑子对视一眼,答道:“再就是感谢七爷,没别的了。”
七爷默一默,吩咐小郑子,“将先前周医正开的方子找出来。”
小郑子问道:“是几时的方子?”
七爷道:“先前我犯咳嗽的方子,拿来我瞧瞧。”
小郑子颠颠取了来,奉到七爷面前。
七爷琢磨片刻,提笔划掉两味,“你去照方抓药吧。”
小郑子大惊,苦着脸道:“爷,这药可不能乱吃,方子里多一味少一味都是有讲究的,你去掉两样没准药性就变了。我不去,我怕皇后娘娘砍了我脖子上的脑袋。”
七爷斥道:“胡说八道,都说‘秀才行医,如菜作齑’,还有‘久病成良医’,我吃了这么多年药,这方子上几味药的药性还不知道?你要不去,我先端了你的脑袋。”
青柏明白。
昨天七爷不请太医,是怕惊动皇后娘娘,这会儿听说严姑娘的话,又想早点好起来。
暗叹声,开口道:“郑公公出门还是招人眼目,不如我去,我的脚程快。”
七爷点头道:“也好,你去吧,要是有人问就说小郑子病了。”
小郑子立刻瞪大了眼。
七爷不理他,将之前盛各式石头的匣子取出来,吩咐李宝业,“去银作局找个匠人,说我打算镶簪子。”
李宝业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走了。
***
严清怡早上起得晚,中午并没觉出困,也就没歇晌,坐在窗前做针线,一坐就是半下午,等到抬起头来,日影已经西斜了。
她摇晃着酸痛的脖子问月牙,“秦娘子回来没有?”
“没有,前院的李爷和薛爷也都没有回来,”月牙轻声答着,因见严清怡扭脖子,便道:“姑娘头低得太久了,我替姑娘按按脖子,疏通下经络能舒服些。”
严清怡道声好,下炕坐在椅子上让月牙按。
月牙手劲大,刚按时严清怡还觉得痛,按过几下就舒泰多了,而且从内到外都松散,遂问道:“你认得穴位?”
月牙笑道:“认得,我学过武,人身上的穴位虽不能都认全,常用的几十个却是知道的。”
“你习武?”严清怡一愣,随即想起月牙轻轻巧巧提起一桶水的情形。
一般女子提半桶水已经吃力,月牙这么瘦小却可以提整桶水。
月牙道:“我是沧州人,家里祖祖辈辈都以走镖为生,我从小跟着父兄学过些皮毛。中元节的时候,七爷找了我,说让我伺候姑娘,以后进出能有个照应。”
“中元节?”严清怡不由低喃。
中元节是七月十五,难不成七爷那个时候就有这打算?
可如果那几个军士不去春风楼惹事,薛青昊他们不被抓到牢狱,她根本不会求到七爷头上,更不会住到这里来。
莫不是,那些军士是七爷安排的,目的就是想让她就范?
一念起,严清怡顿时坐不住,匆匆站起来往外走。
月牙急忙抓起件斗篷,跟上去,“严姑娘去哪儿,这会儿起了风,披件衣裳御御寒气。”
严清怡接过斗篷披上,走到在二门处忽地停下步子,对月牙道:“你帮我去看看,我弟弟他们回来了没有?我在这里等着。”
月牙提着裙角脚步挪得飞快,不大一会儿回转来,“姑娘,他们还没回来。要不让刘五去找找?”
严清怡摇摇头,“再等等,要是吃饭时候不回就去找。”说罢,仍是回到东次间。
月牙暗暗舒了口气。
此时,秦四娘跟薛青昊他们正在双碾街的一家医馆里,静静地等着天黑……
第131章
眼看着西边的云霞一点一点褪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薛青昊龇牙咧嘴地说:“我这脸看不出来了吧?”
“这么明显两块青紫,哪能看不出来?”秦四娘仔细端量番, “要不再等等,否则往灯底下一站,明晃晃的。阿昊也真是太冲动了, 你姐都说过不要理会那人,你非得较什么劲?”
薛青昊气冲冲地说:“我就是不服气, 以后看见他就揍他一次。”
李实“嘎嘎”坏笑,“你是看见他一次捱一次揍。”话音一转, “娘的,我看林栝那小子也不顺眼,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的,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你姐,不认识怎么有脸来找你?娘的,就是打不过他,否则我也揍。”
秦四娘瞪他一眼, “你们俩消停点吧,”对着薛青昊道:“尤其是你,人家都已经成了亲,你在大街上张口你姐闭口你姐,还好你姐没在场, 否则脸面往哪里搁?如果抖搂着满京都都知道了, 你姐还怎么做人, 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薛青昊梗着脖子道:“那我以后不说话,该打还是得打。”
秦四娘没出声,李实打圆场道:“行了行了,还是想想回去怎么瞒过你姐吧,要让他知道,肯定得骂你。”
薛青昊有点心虚,低声道:“那我就避着不见她,大清早起来就走,避开三四天,就看不出来了。”
秦四娘点点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别提那个人了。说起来,这种事情不管怎样都是女的吃亏,就是有理也吃亏。”探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起身道:“回去吧,再晚三娘就该担心了。”
几人次第走出医馆,薛青昊捱了许多拳脚,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痛,边走边“哎呦哎呦”,快走到黄米胡同时,挺直了腰杆。
严清怡已经等得有些急了,正打算请刘五出去看看,就瞧见秦四娘风风火火地进来。
心头顿时一松,问道:“怎么才回来?”
秦四娘一屁股坐下,先倒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掏帕子擦擦嘴,唉声叹气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跑了一整天,样样不顺当。我们先去找李奎,把整个阜财坊全找遍了没见人影,又去房产经纪那里,谁知那人染了病在家养着,说隔上三五天才能去,回头又找李奎,总算在间茶馆里把他堵着了。他倒是痛快,二话不说把租钱都退了。”侧着头问,“你今儿干什么了,什么时候吃饭,都快饿死了,前心贴后背了。”
辛姑姑瞧一眼严清怡脸色,笑道:“饭已经好了,这就摆出来。那两位爷……”
秦四娘道:“他们在外头吃,我听阿昊说男女不能一桌吃饭。”
严清怡笑着点头,“男女七岁不同席,以前家里窄巴没这么多讲究,又不是外人,往后是得分开了。”
秦四娘见严清怡被糊弄住,心头一宽,加上着实在外头跑得饿了,见上来饭,顿时住了话语,大口吃起来。
严清怡心里存着事,没什么胃口,只略略动了动筷子。
等撤下杯碟,严清怡让月牙将薛青昊叫来。
薛青昊没进门,就站在梧桐树下,笑着道:“以后我要开始读书了,得先把规矩立起来。”
月色浅淡,枝桠的阴影正打在薛青昊脸上,一半儿明一半儿暗。
严清怡浑然不觉他的用意,听着话语有道理,披件斗篷也走到树下,低声吩咐,“有两件事要你做,头一件是去黄华坊的东堂子胡同找陆安康,要是陆家搬走了,你就到会同馆去打听陆致。别人问你什么事情你别说,等见到陆安康,让他去枣林街接人。”
薛青昊疑惑地问:“接谁?”
严清怡道:“陆安康明白,你照原话说就行。第二件是找个店面大的文具铺子买两刀上好的纸笺和一盒墨锭,然后到翰林院找章越。你是要跟着他读书,得先奉上拜师礼,然后问清每月束脩,再商定上课的时间……章越是前科进士,又是庶吉士,学问自然是好的,听说他待人处事也极通达,他说多少束脩你就只管应着,往后好生跟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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