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那人搬过一个石头盖住了井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之后再无动静。
薛明睿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嘴唇干裂,人已经脱型的芳华,心里竟然涌上一股怜惜。
他知道没水没食物的人想要活下是需要多大的毅力,眼前的女子做到了。
他鬼使神差般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下她的脸颊,虽然瘦的皮包骨,可肌肤还是软的不可思议。
他心里一惊,连忙收回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直起身后退两步。
豆豆从门外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王爷,都已经处置好了,端王想必也快赶过来了。这金陵城的大家闺秀,着实可怕,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掳走扔到井底,太可怕了,还是北地的那些舞娘更可爱。”
“休要胡言乱语。”薛明睿皱眉,低声喝道。
豆豆耸耸肩,不以为然。
门外一名侍卫进来,向薛明睿躬身道,“王爷,端王来了……”
薛明睿点点头,迎了出去,不等见礼,薛重光率先道,“芳华在里面?”
说完就扔下身后的人朝殿中走去。
薛明睿把芳华救上来后,也不敢移动,就先把人安置在近旁一处宫室里,薛重光迈着急切的步子走到床边,久久不敢用手去碰触床上那个人儿。
半响,他伸出手抱起她,臂膀间传来的温软触感,如此真实,让他觉得全身血液再一次流动起来,在血管里奔腾汹涌,就像干涸了千年的泉眼,毫无预兆的喷出活水,滋润得三魂六魄都苏醒过来。
只是,转眼之间又被人毫不留情的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用脸颊贴着芳华的脸颊,感受她微弱的呼吸声。
他握住她冰凉透骨的手,声音轻柔,“没事了,为夫马上带你回家,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的。”
他的语气极其温柔,面上却是一派肃杀,眼神更是冰冷刺骨,身上不觉透出一股寒意,让人心里发毛。
薛重光抱起芳华朝外走去,经过薛明睿的时候,“这次多谢你了,我先送她回去,后话我们再说。”
薛明睿神色如常的略一颔首,目送着薛重光的身影离去。
“王爷,刚刚端王把井中那个女人又给救了上来,听他侍卫说,端王觉得这样的法子太便宜她了,让她也跟着饿死这样的法子很不好吗?”豆豆挠了挠头,不解的问。
薛明睿笑了笑,如果是谁这样对待他的王妃,他肯定也会让那人生不如死的……
王妃,他还没有王妃,如果将来的王妃是如端王妃这样的,大概也很有趣味吧。
*
清欢,清实两婢在芳华失踪的那天坐在后面的马车上,遇袭后,她们好好的,而芳华却丢了,两人自责的要死了。
此刻,见薛重光抱着她回来,激动万分,无不长长松了口气。
薛重光把芳华放到床上,把了脉,开了方子,又让人抓药,熬药,吩咐两个丫环看着她,转身去了外书房。
等到处理好事情,他大步流星的直奔正院,正院门口两只大红灯笼随风微微晃动,他冲门而入,见到清欢,“怎么样了?”
“禀王爷,喂了药,又睡下了。”
薛重光在门口搓了搓手,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屋子里的灯光散发着淡淡的,暖暖的光,芳华被子盖的严严实实,满头青丝披散在枕头上,侧身沉沉而睡。
薛重光慢慢走到床边,半跪半坐的在床踏上,贪恋的看着芳华,抬手想要抚她的脸,却又停住了,他怕惊醒她。
他就那么半跪半坐,目光痴痴的看着芳华,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直看的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芳华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听到清欢的哭声,还有清实在边上劝慰的声音。
“你小声点,吵醒王妃怎么办?”
声音小了下去,不过还是在抽泣着。
她鼻息间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她想要动动手脚,可虚软无力,动弹不了,这让她以为是在梦里,一只温暖的手温柔的抚着她的脸,好似要抚平她微皱的眉头。
“事情可都处理好了?”带着丝丝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让她有丝丝的凉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薛重光坐在床前,眼睛盯着床上面色蜡黄的女子,眸色深沉难辨。
“盛语蓝如何了?”
“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挑了她的手筋,脚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不过天音阁阁主还在找她……”
屏风外的贪狼一一禀报道。
“让她去找,天音阁还有闲心管她,那就说明毁灭的力度还太慢了,加紧速度,还有盛国公府……”
薛重光面色严肃,一双眼睛却是冷幽幽的。
贪狼在心里为盛国公府的人默默哀悼了一声,谁让天音阁少阁主是他们家的姑娘呢,惹谁不好,偏偏惹到王爷的心头肉,估计这下盛国公府下惨难看了。
“本王答应皇上留盛国公府的人一条命,记得,只给他们留一条命……”语气森然。
薛重光想到皇上对他说的,“盛国公府到底是大皇子的母族,我知道是盛家姑娘做错了,但你好歹要给自己一条余地吧,这天下最后还不是要传给大皇子,你总要给你后代留一条路吧。”
薛重光没说什么,只是唇角勾了勾,如果天下真的交到大皇子手里,他不介意搅的个翻天覆地。
反正,现在因为皇上子嗣单薄,有很多人蠢蠢欲动了。
*
清实捧着药碗进来,薛重光接过药碗,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薛重光坐在床上,深沉的双眸看着床上皱着眉头的女子,她看起来正在忍受什么莫大的痛苦,干燥的嘴唇微张,发出细细的声音。
她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自己还置身于阴暗的井中,需要咀嚼那带着泥巴的青苔才能活下去……
薛重光看了她一会,将她上半身托起靠在自己的怀里,端起碗含了口黑漆漆的药,低头贴在她的嘴唇上,将那口苦涩的药哺喂过去。
又苦又涩的药入喉,终于将她从那场恶梦中拉回现实。
芳华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意识混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的眼睫微阖,半覆盖住那双清幽的双眸,而他哺喂进她嘴里的药很苦,他的唇舌霸道强硬地让她将药咽下喉咙。
“重……光……”
她张嘴,正欲说话,谁知他又喝了一口药汁凑了过来,含住她的唇,继续哺药,然后吮吸深吻。
直到药喂完了,他舔了舔嘴角,小心的放她躺好,随手把药碗放到床边。
他紧紧的搂着她,声音压抑的说,“你醒来了……”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搂的生疼,却没有吭声,
“是,我醒来了……”她喃喃的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吸了一口气,抚摸着他的身躯,瘦了一大圈,心里头一阵酸痛,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不会的,我们还要白头到老。”
“你能不能放开我,你抱疼我了……”
薛重光依言放开她,她这才终于看清楚面前男人红红的眼眶,以及眼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暴戾。
他此刻的模样,就像一只困兽,让她莫名的有些心酸。
她故意装做一副轻松的样子,“我挺好的,你别担心。盛语蓝会这样,还是因为你太出色了,她才会这样。
现在你是我的丈夫,我不怪你,在井底的时候,我是靠想着你,才坚持下来的。”
“我爱你,薛重光。”
抱着她的男人身躯一僵,慢慢的放开她,凝视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杜芳华,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
他一字一字,慢慢的说道,道了最后,红红的眼眶滚落一颗水珠,他低下头亲吻住芳华的唇。
他承认他感动的哭了,他把咸咸的泪水糊到她的脸上,唇上,让她一起来感受他的悸动。
等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她举起手,想要抚摸他,发现手被纱布包裹着,遇袭那天蹭破油皮,因为没有得到护理,已经有点发脓。
她讪讪的放下受伤的手,转移话题,问他,“是谁发现我的?”
薛重光拿过大枕头,一只手揽着她,让她靠在上面,掖了掖她的背角,开始说起那天薛明睿发现她的事情。
“是薛明睿发现了你,他进宫的时候听到两个太监闲聊,说有个扫地的宫女在宫道上拣到一只鞋,想着有一只就有一双,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她一路往前找,果然真的让她找齐了一双鞋袜。
那宫女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绣鞋罗袜,就偷偷的带回去藏了起来,结果被同住的人发现了,说她偷东西,就这样闹到了管事太监那里去了……”
薛重光虽然不知道薛明睿为什么会对这个事情那么有兴趣,甚至还把那个宫女叫来问拣鞋袜的路径,也幸好他这么做了,发现在枯井底下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