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卖了一辈子的糕,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身黑衣,头发高高绾起,只用一根木簪插着,浑身上下,再没半点饰物,黑亮的丹凤眼满是冷意,掌柜还还想往别处细看去,被冷冷的眼风一扫,给吓的打了个寒噤。
掌柜的头晕目眩的看着破军,接过他手里的模具,磕磕巴巴的道,“接下来几日,第一笼的糕小的定会让师傅拿着这个模子做的。”
破军冷声道,“你现在让他做一锅出来我看看。”
然后细细的吩咐掌柜的,模子要用开水烫四五遍方可以压模,又有一些小细节,一一说给掌柜的听。
说完,递了一大锭银子给掌柜的,掌柜的想要推迟,但被破军周身阴冷的气息冰的连忙接过,然后去了后厨,让糕点师傅做一个锅糕出来先。
他边走边摇头,怎么一个男人长的这样漂亮,还是个男人吗?
他想要拒绝都拒绝不户口啊,望月楼可从来没有用过福寿禄以外的模子做过糕。
破军背着手站在柜台前,过了好一会,掌柜的用白瓷碟端了两块糕出来,“这位爷,这是用您给的模具做的糕,您过目?”
破军转身,仔细的看着碟子中,糕面上的花样,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声音比方才柔和了不少,道,“这几日就做成这样,事成之后必然有重谢。”
掌柜的简直不敢直视面前男子的那张脸,他垂着头,道,“一定一定,举手之劳,不值当重谢。”
破军扫了眼掌柜的,声音复又变的阴冷,“今日这事,若漏出半点风声,别怪我把你这望月楼给踩平了。”
掌柜的又是一个寒噤,果然美貌是毒啊,这样貌美的人说出来的话,听不出半点威胁,可却让你觉得你不照做就会成为事实。
他忙不迭的点头,点头哈腰的把破军送了出去,等到走远了,他抹了抹冷汗,他还是守着家里的老婆子过日子吧,再不敢一眼外面年轻粉嫩的小娘子了,都是毒啊。
破军从望月楼出来,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朝端王府而去。
小年夜里,芳华在的院子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芳华站在廊下,今年的冬天,金陵城格外的冷,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段时日,薛明睿一直都来,温柔而小心翼翼的对她。
会与她说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情,例如,薛重光越来越受重用,韩王如何的与前朝余孽勾结,又有阮诗琪秋日里已经与承恩公府的三少爷成亲,又有薛小呆和‘端王妃’又回来金陵,只是‘端王妃’好像病了,什么人也不见,只见过一次靖边侯夫人田氏,连手帕交肃王妃上门都拒而不见……
听到这些,芳华心里酸酸的,重光,没有放弃她,她能明白他放出‘端王妃’生病的消息是为了什么。
“王妃,您要望月楼的第一笼已经到了,您快尝尝吧。”清希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
芳华缓缓的进了屋子,西稍间清希发食盒放在小桌上,小心的拿出里面的糕点放在桌子上,之后就立在那里半响……
芳华见她僵立在那里,道,“怎么了?”
清希头僵硬的转了过来,然后流出了眼泪,她用手抹抹眼泪,又破涕为笑,看了看四周,扶着芳华坐了下来,借机在她耳边轻声的说,
“王妃……那个糕……那个糕上面有我们暗卫营的标志。”
她扶着芳华坐好后,然后把那个糕递给芳华,没再说话。
芳华接过那碟糕,左右转动了一下,拈起一块糕点,咬了起来,咬着咬着,眼泪就汹涌而出。
清希也吸了吸鼻子,却没忘记去绞帕子给芳华擦脸。
这段时日,王妃换着花样的吃第一笼糕,总算,有了消息传进来了……
“王妃,我们要不要递个信出去?”清希声音里满是激动与兴奋。
芳华摇头,这里能怎么递,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前期还会试探着到各处走走,薛明睿有时候连着十几天都过来看她,但他又没有住在前院,那么必定里离这里很近的地方,当初她就想把薛明睿到底从哪里来的找出来,但试探了几次,发现院子里的守备很森严。
到了后期,她身子不便的时候,也就没有再各处查看了,暂时回不去的话,那就养好身体,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不用递了,也递不出去,既然王爷已经寻到这糕,早晚会寻到这里的,只是来不了那么快,现在总比前几个月一点希望没有的好,我们,好好的过这个年吧。也不知道小呆怎么样了。”
芳华叹息了声。
薛小呆此刻正如树赖般的挂在薛重光的脖子上,自从六月里,芳华失踪后,薛重光丢下他一个人回来金陵,薛小呆就陷在无限的怨念中。
之后八月的时候,薛重光让贪狼从交州护送小呆回金陵,见面后,薛小呆扑到薛重光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了,无论薛重光走到哪里,都不撒手,无论谁劝都没有用,生怕薛重光再次丢下他,他也想探听一些关于娘的消息。
薛重光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薛小呆融合着他与芳华的血脉,仿佛小呆这样,似乎能填补他内心空洞的一小点位置。
于是,那之后,薛小呆十二个时辰跟着薛重光,父子俩同吃同睡,连洗澡也在一个浴盆里,更不要说上朝的时候了,薛小呆也挂在薛重光的脖子上,第一次把满朝的文武大臣惊的下巴都掉了,见昭庆帝那淡然的模样,那些有微词的大臣把弹劾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薛重光素来是个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的性子,第一次带薛小呆出门的时候,那些人纷纷侧目,也让他微微窘迫了一下。
但是当他上朝后,对小呆说,“上朝的时候一切都给我憋着,不许哭,不许说话,老实呆着。”
而薛小呆好似能听得懂一样,老老实实的搂着他的脖子,只是眼神好奇的在四处看着。
淡定,冷漠,面色肃杀的男子,穿着一身亲王服,胸前挂着一个白白胖胖,眉目清秀,好似他爹缩小版一样,只不过是更加的萌。
当薛小呆第一次嘣出‘娘’这个字的时候,薛重光举着薛小呆,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娘很快就回来。”
“找……娘……”薛小呆奶声奶气的道。
薛重光的心就如同泡了一夜的醋,酸酸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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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睿批着黑色的斗篷,推开房门,在房门口抖了抖斗篷,搓了搓手,缓和了一下,才进到屋里去。
如果贸然进去,会把寒气带进去,这样会让芳华沾染到。
这样的动静自然是让惊动了坐在床上看书的芳华,她抬眸,见是他,目光动了动,又低头去看书。
薛明睿走了过去,薛家特有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道,“今日身体如何?小家伙有没有折腾你?”
许是芳华的心情很好,竟然笑了笑,抬头道,“还好,这两日不见你,还以为你不来了。”
薛明睿见她笑了,还主动关心自己,笑的越发欢快,笑声中带着低沉的磁性,“嗯,这几日有点忙,快过年了。”说完,叹了口气,“可惜,今年的大年三十不能陪着你一起过了。”
芳华心下微动,避开他灼灼视线。
她捧着肚子要站起来,薛明睿连忙伸手搀扶她下了地,道,“我不能来,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芳华滞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几个月,薛明睿对她是真的好,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女子,大概都会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喜欢上他,甚至爱上他。
可是,她不是那些人,她心里已经有了重光。
薛明睿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缓缓的笑了,“你对我,心里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问完,他又自言自语道,“没有,对吧。我以为,把你抢过来,哪怕你会恨我,但我不在乎,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总会努力的让你喜欢上我的。”
“我和他之间,总有一场战斗,总要做一个了解,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今年的大年夜,就是最后见真章的时候。”说到这里,薛明睿的眼神暗了下来,“你肯定希望他活着的,对吧。”说到最后,只留下无限的黯然。
芳华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多么的希望,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可我从一开始就不能碰你,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成功,成功了,固然是好,可如果不成功,那会是薛重光心里的一根刺,还爱着你的时候,还好,一旦你失去了他的爱恋,那就是一根毒刺,会让你们俩都化脓流血……”
芳华心口一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薛明睿忽然放开她的手,后退了几步,道,“你好好的在这里,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出现,自然会有人来送你回去,稳婆,大夫,产房都已经准备好,你别担心。”
“你要做什么?”芳华颤声道。
薛明睿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最后看了她一眼,挑开帘子,大跨步而去。
芳华看着薛明睿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只剩下帘子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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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那天,薛明睿果然没有过来陪她一起用饭,一直到快元宵节的时候,薛明睿一点消息也无,她找来府里的总管,但无论她如何的逼问,总管闭着嘴不吐露一个关于薛明睿去向的字。
薛明睿话里的拒绝让他心惊肉跳,她想告诉薛重光,可她见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