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了这条路,锦书心中比谁都明白,这一回去就是在洛阳久居了。
又要回到那个地方,这一次,锦书却是一片的了然。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什么是不能要的。
太阳渐渐的西斜,眼瞅着一日又即将过去。他们是天色刚亮就出发,在车上已经颠了大半天。
车子慢了下来,有人隔着车子与锦书说话:“程家妹妹,你要不要下来走走,在上面颠了一天都颠酸疼了吧?”
锦书伸手撩了帘子,看向了行在她车旁,骑在枣红马背上的少年。
“七哥,还是继续赶路吧。过不了多久就要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马背上的少年露齿一笑,点头道:“那再委屈妹妹一阵子。”
锦书颔首微笑回应了马背上的少年。少年看着车里少女的微笑神情微微一滞,夕阳映红了他年轻俊逸的脸庞,他已经移开了目光,心中怦然。
夏凉腰上挎着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鞭。他扬起了鞭子吆喝了一声,身下的马儿就奔跑了起来,后面的马车也加快了行程,跟上了枣红马。
行了大概有一里地,夏凉听得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声势不小,估摸着有七八骑之数。又抬头看了一眼西边,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不管遇上什么人都别去招惹的好,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能让车上的表妹露宿野外。祖母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夏凉这样想着,却听得那马蹄声纷至沓来,越来越近了。转眼间已经能看到行在最前面的那一匹,马背上猴着一个大汉,身着灰蓝色的裋褐。
很快的,两方相遇了。
夏凉冲那为首的汉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正准备带着车马离开时,马背上的汉子却突然喝了一声:“慢着,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夏凉预感有些不妙,他的一只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剑上,马车后面跟随的三个护卫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夏凉双眸微眯,镇定道:“大哥,借条路。”
“哦,落脚的地方。”汉子向马车看去,但见一辆寻常的素盖朱轮车,暗道那车上应该藏着女眷,肯定还有不少的财宝。他便打起了车上的主意。
车子停了下来,流苏不知何故,正要撩帘子看究竟却被锦书先一步制止住了,冲她摇头低喊:“乖乖坐好,别乱动。”
流苏便知道出了事,脸色慌张的问:“出什么事呢?”
“不过几个小毛贼而已,七哥他能应付过来的。我们只要不乱动乖乖的等着,别让七哥分神就好。”锦书还以为刚才不停留加紧赶路能躲过这一劫的,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果然片刻之后,外面的厮杀声就传了进来。流苏一脸惨白,身子瑟瑟的发抖,她紧紧的抱住了锦书的胳膊,却半个身子挡在了锦书的前面。
锦书却反过来搂着她,示意她别害怕。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厮打声就停住了。锦书这才撩了帘子,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些马贼。还有两个已经落荒逃跑了。
“七哥!”
夏凉听得锦书叫他,忙到了车旁,歉然道:“耽误了程妹妹赶路,真是对不住。”
“七哥说这个做什么,你受伤了吧?”锦书看见他一手护着自己的胳膊。
夏凉微赧,低了头道:“一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说什么不要紧。”锦书忙解了包袱,找到了一个黑陶瓶,将瓶子递了出去,又仰面交代:“这是金创药,你拿去上药,别耽误了。”
夏凉接过了锦书的药,心道怎么表妹就像能事先预知一样。
“这药也是妹妹你自己做的么?”
锦书点点头。
当然是她事先准备的,再过完她十三岁的生日后,她就为这次行程做准备了。因为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预料到夏凉会受伤。前世表兄没有得到及时的上药,后来伤口恶化,到了开封就高烧不退,在程家躺了三四日才略好。为此还惹来了继母的微词。
“多谢程妹妹。”少年仔细的收好了药,大胆的看向了表妹,目光灼热。
第二章 到家
一行人加快了行程,总算是在天黑前到了一座宁静的小镇。
车子再次停了下来,流苏先下了马,要请锦书下车。锦书刚走了下来,迎面见不远处有一客栈,在灯笼的照耀下“顺华客栈”的招牌依稀可见。
她几乎没有停留,又立马回了车,吩咐着车夫:“不住这里,去别处。”
车夫有些纳闷,心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怎么不住?他踟蹰不前,这时候夏凉从里面出来了,见状忙上前询问。
车夫便道:“程小姐好像不满意这里。”
夏凉听说忙说:“那去找别家吧。”
车夫见夏凉吩咐了,只好驾着车另寻别处。幸好小镇上还有另一家客栈,不过这一家客栈条件还不如之前的顺华,车夫就在以为表小姐又要折回去住的时候,哪知却听得锦书道:“就住这里吧。”
夏凉听说便让护卫将马车上的东西替锦书搬了下来,一行人在这家客栈落了脚。
睡到半夜的时候,流苏听见楼下人语喧闹,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推了窗,却见东边一带火光通天。有地方着火了,流苏惊了一跳。
这件事并没有把锦书吵醒,她睡得香甜。
等到第二天出发时,他们才从伙计的口中得知昨晚半夜顺华客栈失火了,烧死了几个人,所有人听到这件事后都惊了一跳。
夏凉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锦书,暗道,莫非这个表妹知道那家客栈会失火,所以才没在那里落脚?好生奇怪。但见她一脸无波淡然的样子,夏凉又道,不可能,表妹怎么可能预知呢,只是凑巧罢了。
“幸好我们昨晚没住那里,不然只怕难逃一劫。”流苏心有余悸。
锦书没有开口,前世可不就是难逃一劫,她在表兄的保护下虽然没有受到半点的伤害,但是他们却损失了两个护卫,一匹马。她不过利用先知,又躲过一劫。
一行人继续往西前行,终于在四月三十日这一天,车马进了洛阳城。程家并没有派仆人来城门迎接,所以当夏凉进了城后有些迷惘,一时间东南西北分不清方向。
这时候流苏撩了帘子告诉车夫:“大叔,你往右走,沿着河走,过第二座拱桥,然后再往左行半里地,进梅花巷就到了。”
车夫听见了,忙道:“好叻。”紧接着催马快行。
流苏放下了帘子,扭头问锦书:“小姐,奴婢没有说错吧?”
锦书闭了眼,微微颔首。
暮色四合,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不少临街的铺子次第亮起了灯笼。毕竟曾经是十三朝古都,如今虽不是京都了,但风貌依旧,兴盛繁荣比起开封来一点也不逊色。
按着锦书所指点的方向又行了约莫大半个来时辰,车子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
夏凉翻身下了马上前与门房上的禀道:“我是开封夏家的人,送程家妹妹回来奔丧。”
门房上的下人有些发懵,什么开封夏家?什么程家妹妹?还是一个年纪长一些的迎了上来说:“是原来三太太的娘家吧,送四小姐回来么?”
夏凉应了一声是。
那人便说:“快请进。”
夏凉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心道程家妹妹再怎么说也是寿春伯府的嫡女,怎么也不派个人出来迎接,简直就没把程家妹妹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夏凉走到马车前,隔着帘子说:“程妹妹,我们到了。”
帘子被揭了起来,露出一张少女青春明丽的面庞。
程锦书点头道:“进去吧。”
这放下帘子前,程锦书从帘子的一角望去,只见门口挂着五盏灯笼,灯笼上都蒙了白纱。门也刷了黑漆,下人门穿着麻灰色的裋褐,腰间缠着白色的汗巾。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上扎着硕大的白色纸花。
祖母是四月十一病逝的,十九那天她接到了噩耗,她与外祖母告别,七表兄一路护送,终于在三十这一天赶到了程家。
车子稍作停留之后,便从一侧门进入了,行了一段路。直到一座照壁前才停了下来。夏凉赶紧下了马,上前请锦书下车。
一位仆妇见有人来了,提着灯笼走了来,正要招呼,才见锦书有些面熟,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陪笑着说:“哎哟,这不是三房的四小姐么。一路辛苦。上午二夫人和三太太还说算着时候五小姐应该要到洛阳了。还真到了。”说着便要去搀扶锦书。
锦书看了一眼这个妇人,高高壮壮的身子,梳着圆髻,穿一件青色的比甲,腰间同样缠了条白色的汗巾。圆圆的脸庞,嘴角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程锦书见了她嘴角的那颗痣才想起来这位妇人,此人是二房张氏的陪房王嬷嬷,算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这人处事圆滑,极有手腕。又惯会捧高踩低,献媚奉承。
三房里的嫡长女回来奔丧,王嬷嬷是没有那个心思送锦书去三房那边,只是招手叫来了两个小丫头,嘱咐着她们:“四小姐从开封回来了,你们送他们去青桐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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