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浓的身影渐行渐远,那缓缓远去的身影让沉以北一度害怕。仿佛前一日大家还同坐一堂,明日便要各奔东西一般。
不过事实上,今日的沉月浓确实让她感觉非常不妥,总像是一个原本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出来的人,却在一瞬间陌生到让她不敢相信。
也许,她心里依旧有着许放?
沉以北这般想着。
若说真能改变她的,想来也就只有许放一事了。
莫不是,当真日久生情了?
两人相处久了,渐渐的,原本没有感情,也能互生爱慕?
沉以北不甚明了,总觉得若是心中无一人,即便相处再久,也那是不会有感情的,除非二人早已相互有意。
“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呢?”沉桓倚在门旁看了她良久,见她始终低头沉思着,只好先行出声。
“兄长来了呀,没什么,只是还未睡醒。”沉以北摇了摇头,她此时心中虽是对沉月浓起了百般忧思,却依旧不敢冒然将这些告知于沉桓。要知道,以沉桓如今的立场,只怕是稍一风吹草动便会风声鹤唳。
如花的年岁,姣好的面容,本该是笑靥如花的脸上此时却只独留下满面愁容。
沉桓不知道她未嫁给吴墨到底是喜还是忧,只觉得自小喜怒形于色的沉以北,现在也会一个人独自思量,独自藏着些秘密了。
他晓得沉以北有心事,只道是她不肯说,他亦不去问了。
“那你可准备好了,若是好了,咱们就回宫吧。”
“太子殿下终情于你。”
不知为何,沉以北一对上沉桓的眼睛,总会想起沉月浓所言。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兄长为何这般早便来接我了?”旁的不说,只是沉桓这时来接她,也颇为让她觉得奇怪。
“吴墨今日便要回国了,我等下还要去送他,便来得早了些。”
原是如此。
沉以北心中安下几分,方才的阴霾仿若一扫而空,她笑道:“兄长若是国事在身,便先行处理国事就好,北儿这里不打紧的。”她起身行至桌旁,将壶上温着的茶水取了斟了一盏递给了他。“兄长清早便来,可别沾了寒气,先暖暖手吧。”
“嗯。”沉桓应声接过。
看着他饮茶的模样,沉以北不由觉得自己方才行径十分可笑。不过就是旁人的几句闲话,她怎得就将这些话搁在了心里头?
面前这个人,便是她心中那个永远心系天下的兄长,儿女私情,想来他也是会放在一旁的。
“你这一下子愁,一下子喜的,到将我弄得有些糊涂了。”沉桓放下茶盏,笑道:“到底何事?”
沉以北讪讪道:“也没什么,就是旁人同我说了几句闲话,我给听进心里头去了。”她抬手理了理自己胸前的发丝,中指缠着发丝又打了三个卷儿,笑道:“兄长可知道,日久,真的能互生出来情愫么?”
想着沉月浓,她还是决心问上一问,只是将话语说得隐晦些便是了。她不想让沉桓多虑,亦不想沉月浓出事,只得仔细些探听了。
沉桓欲去执盏茶的手僵了僵,然后又不露声色的收回来,轻声道:“北儿可是担忧你与棣之的婚事?”
看着沉以北,沉桓的心中像是有个什么物件隐隐压住了他,让他觉得有些沉重,有些不安。就像是一个溺水行人,偶在水面之上抓~住了一颗浮木,你靠着这颗浮木得已暂时存活,却不知何时才能上岸。
现在的沉桓便像是那溺水行人,不会死去,也不知如何上岸。也许,他就从来未曾有机会能离水上岸。
沉以北摇了摇头,道:“我昔日在琼川曾有一好友,她依着父母之命嫁给了世伯家的儿子。出嫁前,她曾同我说起过这桩婚事,她并不爱慕世伯家的儿子,只是遵从父命罢了。前些日子,她的夫婿病故了,我见她便是一个人傻傻坐在院子里发呆,再也未见她笑过了。”沉以北偏头,道:“兄长,她明明不爱自己的夫婿,为何在夫婿去世之后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我听人说起过,日久自会生情。可是,日久之后所生的不应当是亲情吗?”
就像许多人家一样,一家子人都生活在一起,大家自是都有亲情存在。
沉桓放下手中茶盏,一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声道:“北儿未曾想过,与你一道长大的人,会属意你吗?”沉桓苦笑,他早该知晓,依着沉以北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何会瞧得出来?
沉以北不明所以,只觉得沉桓目光炯炯,眼神深情灼人,他放在她脸旁的手心亦是暖得烫人。她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一瞬间,她只觉得这满屋子里头的气氛都不大对头,明明平日里头即便与他勾肩搭背都是寻常之事,如今却是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心下便像是漏跳了几拍似的。
沉桓见她躲闪,只得将手收了回来,幽幽叹了口气,道:“北儿如今也长大了,也知道怎么装傻了。”
他原以为她不甚明了,但方才看来,她早已了然于心。
“兄长在说什么,北儿听不太明白。”沉以北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想起沉月浓的话,心里头这下可谓真真是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她心中这般期望着,她想要听到沉桓笑着对她说,方才只是同她开了个玩笑。可她又害怕听到他说,他心中真真是有了她的位置,她害怕知道真~相。
“北儿,我身处东宫之位,很是寂寞难安。身为太子,我有太多不得已,也有太多敌人。尹氏入府,你我皆知父皇此为何意。我不想日日与一个心中算计着我的人同榻而眠,我也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知根知底的知心人,这样我可以安心在外治国,家中自是有人持内。”他顿了顿,伸出双手抚上沉以北的脸颊,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目。“北儿,你可愿做那个人?”
最不想听到的,还是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沉以北的脑中一片混乱,面前的沉桓如此深情,可是她却无法回应他的深情。
她抬手将他的双手移开,道:“兄长,我一向不喜欢宫中生活,兄长也是知晓的。我会一直尽我全力辅佐兄长,只要兄长日后有需要北儿之处,北儿定是义不容辞。只是,兄长,北儿自小~便拿你当亲~哥哥看待。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只会是兄长。”
有些话或许会很伤人,但她还是要将这些直白的说出来。有些事,有些话,就像是一根扎在指尖的刺,你若是不一次性忍着痛将它挑出来。那么,日后你再次碰到之时,那若有似无的疼痛将会一直提醒着你。曾几何时,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件事,发生过。
其实有时候无情狠绝,也未尝不是另外一种关切。一次性用力斩断所有,好过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况且,我与武家已有婚约,不多日想是便是会由陛下赐婚了。兄长,北儿不值得你如此。”
毕竟,他是太子。
沉以北想,或许用太子这个位置,储君这个身份,能让他清醒记得自己该如何。
“北儿不过一介寻常女子,不似京中世家小姐那般识大体懂诗书。北儿无论相貌还是才华,亦或是在宫中生存的能力,都比不过嫂子。诚然,她是尹家女儿。可是,她亦是你的正妃,你的妻子,你与她一荣俱荣一损具损。”尹子鸢是个聪明人,这点沉以北是笃定的。即便她是尹家的人,即便她要为尹家筹谋,但前提也需得是助沉桓登上帝位。
尹家的人即便要一家独大,也该是在沉桓即位之后的事,绝非当下。
“北儿可曾听过一句话?”沉桓忽然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紧紧拥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一字一句,很是慎重。
沉以北一时间愣在原地,只由得他将自己拥住。她鼻息间闻到的都是沉桓身上的香味,那般浓郁,让她很不习惯。
“兄长,你先将我放开。”
她害怕,不知所以,只知晓若是让人看到了,那便是一场风~波。
“我怕我放手,就再没有机会了。”沉桓沉低的嗓音自她耳畔传来,一字一句,却让她听着害怕。
这是一份她无法回应的情份,她不可能答应,也没有机会答应。
“兄长,北儿日后也将久居京城,北儿定会辅佐在你身旁。兄长的心思北儿明白了,但你也当是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应当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
这样的沉桓让她害怕,明明该是一个时刻保持冷静的人,明明该是一个以国为重的人,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沉桓了。
“北儿,若是父皇答应将你赐婚于我,你可愿意与我相伴到老?”
“兄长!”
这种事他存了个心眼便也罢了,若是说出去,旁的不说,自己定是要赴死的。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随时都可以左右太子的女人存活?
沉桓若是为了她去向沉萧守开口,只怕是她也要故去的莫名其妙了。
“你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自有法子让你与我在一处。”
“我相信兄长做得到,但是我不愿意。”沉以北不知如何再与他相说,便只好使了手上功夫将他推开,独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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