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叔,你别吵了好不好?刚有两只鸟向我过来,你看看,被你吓跑了。”
炳叔嘿嘿一笑,讨好道:“依依,我来帮你招引好不好?”
“谁要你来,讨厌!”
炳叔手足无措,只好乖乖地缄口不响。
他用手托着下巴,可怜巴巴地盯着前面一动不动。
头顶的绿叶丛里,响起了依依破碎结巴的口哨声。
炳叔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死丫头,你这声音,别说引鸟,恐怕连乌鸦都会被你吓跑。”
炳叔不仅武功高强,还是一个口技名家,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维妙维肖,使人如见其形,如临其境。
更绝的是他能以内力驱使声音朝远处传递,使人相隔很远的距离听来都如在身旁。
那天田原感到有剑“嗖嗖”刺过他的耳旁,钉在身后的板上,回过头却找不到剑痕,吓得一身冷汗,他哪里知道这仅是炳叔的口技。
本来,炳叔性情暴躁,好惹事,好打报不平,一出手就是狠招,对方不死也是重伤。
无奈在这地方一住数年,守着一个鬼当铺和脾性比他还刚烈的小女孩,又有重托在身。
心头的烈火强忍着渐渐平息,学会了隐忍,谦让和平和,这样平静的日子实在不合他的胃口,许多时候,他觉得闲来无事淡出一个鸟来,就用嘴模拟想象中的格斗过把瘾。
当铺的门早已关了,炳叔守护着依依等候老爷回来。
自从那人三个月期限一到,按时来赎人不得,辱骂一番,差点就打起来,直到听说老爷去追那小子了,那人二话不说,调头就走,扔下炳叔手痒痒的,就悔恨没有早点动手。
炳叔担心把依依一个人放在后院不安全,依依又不愿去前面店铺里待着,没法子,干脆把当铺关了。
好在老爷已出枯井,这当铺看样子也没必要再开下去。
炳叔想到又可过以前那种无拘无束放浪山湖的日子,心里抑制不住一阵阵狂喜。
只是,老爷为何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按说以老爷的功夫要胜也非仙当是易事,莫非老爷独自一人回福建去了?
炳叔摇摇头。
不会,只要依依还在这里,老爷就不会不回来的。
他仰起头叫道:“依依,依依。”
依依躲在树上,透过树隙看到炳叔焦虑的脸,她悄悄往上面爬去,懒得去理他。
上面有个人也在轻声叫她:“依依。”
依依仰头看看,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不由地奇道:“咦,你怎晓得我的名字?”
那人笑了:“我不仅晓得你的名字,还晓得下面叫你的那老鬼是炳叔。”
“炳叔才不是老鬼呢,你才是老鬼。”
那人嬉嬉一笑:“好好,我是老鬼。”
依依觉得此人有趣得紧,说他是甚么,他就是老老实实承认是甚么,当下又道:
“你是青面鬼烟囱鬼沙子鬼门板鬼破布鬼甘蔗鬼还有……还有铁皮鬼树叶鬼。”
依依一口气报出一大串鬼名,那人连连应答:
“好好,我是青面鬼烟囱鬼沙子鬼门板鬼破布鬼甘蔗鬼铁皮鬼还甚么鬼?”
“树叶鬼。”
“好,树叶鬼。”
炳叔叫了两声都没回音,侧耳听听,树丛里似有两个人在悄悄耳语,脸色顿变,又叫:
“依依,依依,你在上面做甚?”
那人招呼道:“快点上来。”
依依大喜,手足并用朝他爬去。
那人的手刚要抓住依依的胳膊,只听喀嚓嚓一阵树枝断裂声,左下方一股劲力袭到。
炳叔一把拉过依依,人未落稳,右掌又已击出。
一时间这浓荫如盖的大樟树枝断叶落,猛烈地摇晃着。
那人纵身往上一跃,落在更高的树枝上,轻轻一笑:
“炳叔身手还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他顾忌倪道周听到响声会赶出来,当下也不敢久留,一只手抓着树枝,身子荡出一个弧线,凭惯性远远地飞落到院墙外面的小巷里,高声叫道:
“炳叔,你叫倪道周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炳叔心中一凛,也不答话。
他挟着依依跳下樟树,依依脸色吓得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炳叔厉声道:“依依,以后你不许再理那狗贼。”
依依嘴一扁,气恼道:“你才是狗贼,我偏要和他玩,我现在就去找他。”
说完真的就要上树,炳叔一把把她拉住,口气婉转道:
“好了好了,是炳叔不好,不该对依依这么凶。”
“你是青面鬼烟囱鬼沙子鬼门板鬼破布鬼甘蔗鬼铁皮鬼树叶鬼”
“好好,我是各种各样的鬼,我还见了大头鬼。”
依依破啼为笑:“炳叔,你也不是狗贼。”
炳叔苦笑着叹了口气,他想起刚才的情形就暗暗后怕,自己若是再迟一步,依依就非让那狗贼骗走不可,好险好险!
炳叔忽然想起件事,也非仙怎么回来了,那老爷呢?
老爷去追也非仙的,怎么就不见了踪影?
他刚才说甚么来着?叫老爷出去,他有话对老爷说,如此看来,他和老爷没打过照面,并不知道老爷去追他了。
不对,不对。
他转过头,问道:“依依,那小子到底去哪儿了?”
依依刚刚平静的脸又吓白了,结结巴巴道:
“那臭小子,那臭小子确实是……是被人抢走了。呶,这么高的一个男人,脸这么大,凶巴巴的。”
“怎么,不是刚才那个狗贼……那个人吗?”他刚想说狗贼,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他怕又惹恼依依。
依依装痴弄呆,故作惊讶道:“当然不是,这狗贼我从来没见到过。”
她为人乖巧,这时候越发投炳叔所好,把那人叫作狗贼。
炳叔心中又是一凛,这么说觊觎陈记当铺的,还另有其人?
以老爷的武功,竟追了半年还追他不到,这人又会是谁呢?
炳叔皱紧眉头,苦苦思索着。
第70章 女人也要为难女人
头顶的树叶窸窣作响,炳叔一把拉住依依,闪身躲到一边,一个人从树上落下。
炳叔定睛看时,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是个绝色女子,这女子虽说已不年轻,柳眉桃腮,风韵犹存。
依依呆呆地看着,一时竟回不过神来,她想象不出世上真有如此娇艳的女人,不由地心生亲近之意,来人正是落花门主梦天娇。
本来,江湖中人只要一见到她,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无奈炳叔和依依,向来不在江湖走动,于武林中事不甚了了,当下也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奇怪,这娇艳的妇人爬到樟树上去做甚么。
依依更是眼含笑意,水汪汪一双眼睛死盯着她看。
梦天娇反倒被他们淡定的神情搞糊涂了,心道:“这一老一少莫非早有准备?”
梦天娇冷冷道:“田原在哪里?”
炳叔道:“田原?”
“别装蒜,快把他交出来。”
炳叔这才知道她来找人的,心里颇为生气,别说我不知道田原是谁,就是知道,老子凭你这无礼的样子也不给你。
他嘿嘿冷笑两声,骂道:
“你个泼妇,跑到老子院里来撒甚么野,快给我出去!”
梦天娇不动声色,明知他们是不肯给人了,多说无益。
她看到那女孩兀自盯着她看,似笑非笑,神情甚是怪异,就朝她笑了一下。
依依受宠若惊,一只手直拉炳叔的衣角,意思是叫他别出言不逊。
梦天娇一笑之后,手中卷着的绸带突然激射出来,击向炳叔的面门,身影忽变,另一只手去抓依依的肩膀。
炳叔往左一闪,躲过击来的绸带,右手顺势一把抓住绸带,用力回拉,“哎哟”一声惊呼,赶紧松手。
低头看时,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原来那绸带上布满细密的倒钩,炳叔一握一拉,细钩都刺入他的肉里,痛得他只好松手。
依依呆呆地立着,肩膀被梦天娇抓住,她反倒嫣然一笑,眼见绸带击向炳叔,炳叔哎哟一声满手鲜血。
依依这才知道不妙,肩膀一扭滑开梦天娇的手指,右手一掌击在她的腰里。
也怪梦天娇毫无防备,没料到她小小年纪武功已是不俗,一击一惊,梦天娇朝后退了几步,腰里隐隐作痛。
依依赶紧抢到炳叔身旁,关切地察看炳叔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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