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斤大黄,只怕李极就得一命呜呼了。
夏晚与郭嘉僵持了片刻,这厮如今瞧着成熟了,稳重了,但也叫李极和李燕贞逼迫着,随时都在不得不反的地界儿上。
夏晚深知他的无奈,也能理解李极和李燕贞的疑心,默了片刻苦,终究还是夺过胭脂盒子,自己往唇上涂起了胭脂。
无论何时,只要说夫妻俩个一起去看甜瓜做这做那,夏晚心里都是格外欢喜的。
校场上,日头高晒,正是四月暮春日暖还凉的好时节,按理说此时该要比武的李昱瑾和郭添两个非但没在比武,反而并肩站在一处,正穿着白面绫袄儿的杜呦呦争的不可开交。
李昱瑾指着杜呦呦道:“小丫头,我真想剖开你的脑袋,看看你这脑子里究竟装的都是什么。须知,若非你算术学的好,本皇子压根就不会让你入宫,还替李昱霖求情,你怎的不给我父皇说,让他把江山帝位也传给李昱霖算了?”
杜呦呦道:“愚痴,我操的是你李家的心,是怕郭六畜要从你手里篡位,可我看如今你的蠢样,郭六畜必定要从你手里把位置篡过去。”
才六岁的小丫头,比俩男孩小着一大截呢,但那言辞硬梆梆的,李昱瑾说一句她顶十句,一句比一句更利索。
李昱瑾气的张牙舞爪,终归拳头落不到杜呦呦头上,捏紧了呀呀乱叫着:“本皇子要把你送到掖庭去当个灶火婢。”
杜呦呦脖子伸了老长,白了李昱瑾一眼,故意的阴阳怪气:“你是皇上的嫡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奴婢的命还不是你一句话?只是但愿你的英雄气,也能用在郭六畜身上。”
甜瓜这时候忍不住了,低声道:“杜姑娘,你看似聪明,但也不过是掐着个假设不放而已。三国时刘备弘毅宽厚,知人善任,才有蜀国据于西南,争霸天下,我劝你回去多读两本书,如此辩论,不过瞎费口舌。”
李昱瑾嗷的一声叫,绕着自家小外甥打了个转儿,指着杜呦呦的鼻子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儿是大家做的,绝非一人之功,你为甚就不懂这个理儿?
我现在明白为甚你们东宫最终会落得个狼狈收场。在东宫,就连杜呦呦这般的黄口小儿,天天想的都是争储,想的是怀疑这个怀疑哪个,算术不学了,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快,滚滚滚!”
杜呦呦甩着袖子道:“只当我稀罕教你似的。”
她打小儿跟着李昱霖,听的,学的,自然是李昱霖的那套。也是觉得自己和李昱瑾这个没脑子的说不通,气的泪花儿乱颤着,甩身就走了。
郭嘉带着夏晚来看俩孩子沙场比武,正好将几个孩子的吵闹声全盘不落,听在耳朵里。
“小儿辩日,说的怕就是他们?”夏晚笑吟吟说道。
郭嘉白净的面庞上胡茬青青,笑起来眼角也有些淡淡的尾纹,沙声道:“这算什么,你要从午门上出皇城,长安城中,上到一品大员,下到菜摊小贩,全在议论的,都是郭六畜会不会学太上皇,篡朝自立。”
夏晚遥遥看着虎头虎脑的李昱瑾,清秀挺拨的小甜瓜,摇头道:“我曾也疑心你会,但目睹几个孩子吵了一回,反而觉得你不会了。”
郭嘉一直知道夏晚的疑心和忐忑,也知道她这段日子来的痛苦所在,听她如此肯定的语气,颇有几分惊讶,回首问道:“为何?”
第151章
夏晚道:“因为昱瑾。他是我弟弟,也是甜瓜的舅舅。原本,我常听人说他的性子看似粗鲁,但粗中带细,细不有精,往日不觉得,今日见他和杜呦呦一番辩论,才知人们说的是真的。”
朝廷就像一架织机,从梭子到纺椎,每一样东西都必须在原位,才能保持它的运转,才能织出一匹布来,所以,李昱瑾说事儿不是一人干的,就证明他懂得这个道理。
再浅显没有的道理,可并非人人都懂,但难得的是,昱瑾虽小小年纪,却懂得这个。
只要昱瑾懂,李燕贞也不疑郭嘉,郭嘉就不会有危险,他又何必篡朝,去背负一个千古骂名?
郭嘉抱臂站在月台上,笑道:“晚晚,其实甜瓜比昱瑾更优秀,更沉得住气。难道你不觉得?”
李昱瑾性子冲动易怒,动不动就想提着拳头上,相比之下,甜瓜性子沉稳,看的也更为长远。便身有神力,以郭嘉十三岁上战场的经验来看,为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沉得住气。
所以,每日看着两个孩子站在一处,一个虎头虎脑,一个文瘦高挺,郭嘉心头也不是没有过遗憾,因为相比之下,李昱瑾将来更可能成为一员冲锋陷阵的虎将,而甜瓜,心怀成谋,高瞻远略,才是适合做领头羊的那个人。
解了身上的官袍,下面是纯白面的金吾卫武弁服,郭嘉将官袍丢给夏晚,跳进了校场中。
这时候李昱瑾和甜瓜两个正在细沙地上躺着呢。
李昱瑾道:“那杜呦呦就是个傻子,也许正是因为她傻,算术才学的格外好,真想把她的脑袋从她脖子上拧下来,然后再打开她的脑袋,把擅长学算术的那一块儿扣下来,安到我的脑子里。”
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他满头的沙子,一只满是黄沙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道:“掐死她。”也不过因为嘴巴争不过,过个手瘾而已。
甜瓜闭着眼睛,头并在一处,肤色却与昱瑾那微黑的小麦色囧异,白净清秀,笑的薄唇弯着:“李昱瑾,沈太傅一直以来支持的是谁?”
“东宫。”李昱瑾道。
“是谁把杜呦呦送到咱们面前的?”甜瓜又道。
“沈太傅。”
“所以,你明白了吗,非是那小丫头真的聪明,那些话全是沈太傅教她的,故意让她在皇耶耶面前说。”小甜瓜再道。
李昱瑾于沙坑里嗷的一声叫:“原来是老太傅要害咱们,所以故意让杜呦呦说些离间咱们的话?看我今儿上课不捉弄死他。”
甜瓜慢悠悠道:“行了,为人者,有善的一面,就有恶的一面。沈太傅虽说让杜呦呦在皇耶耶面前离间咱们,但若非他在宫变那夜让杜呦呦拖住咱们,今日咱们还不知是死是活了。”
老太傅的心思,不想孩子们受伤,但也不想郭嘉篡权。
人心是复杂的,里面夹杂着善与恶,还有算计,而非昱瑾眼里那样,非黑即白,所以甜瓜看的比他透彻。
“都不起来练武,躺在这里作甚?”头顶忽而有人冷冷一声,随即两把沙子,惊的两个孩子同时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
如今的中书侍郎,甜瓜的爹,李昱瑾的姐夫,也是俩人的武术师父,郭嘉白袍紧窄,麂皮软靴轻踏,一脚扫过了沙子,丢给甜瓜一柄铜斧,再丢给李昱瑾一支银/枪,自己则是赤手空拳,两手缓缓一展,问道:“谁先来,还是一起上?”
甜瓜提的,是他爹的斧子,虽说小小年纪,但比郭嘉更早掌握了运用自己手中的力量,铜斧甩个花子就攻了出去,而李昱瑾赖皮兮兮的笑着,居然说了句:“姐夫昨夜着实辛苦,就不怕我们俩一起上,你招架不住?
让甜瓜先上,我再等会儿……”嘴里说着不上不上,银/枪一晃,直接就从郭嘉毫无防备的后背攻了过去,一枪上去,与小甜瓜配和的天衣无缝,步步皆是杀招。
夏晚甚少来看孩子们比武。
毕竟甜瓜小的时候便跟着郭旺悄悄出去溜个冰,她也要担心半天的,此时看甜瓜瘦瘦高高的个头儿,拎着那样一柄十个人合力也拎不起来的斧子,李昱瑾银枪晃眼,俩人把个郭嘉围在中间,你上我下,你下我上,虽说小小年纪,可是招式狠辣而又老道。
天上日头高晒着,夏晚转身寻了个婢子来,让她备了几份热茶,点心,便躲到了偏殿的阴凉处。
再接着,春屏送了她如今正在做的手工来,她便一针一线绣了起来。
她在给李极做糜垫子。
便贵为太上皇,李极在床上躺的久了,一样要生褥疮,所以夏晚便准备亲手做几个糜垫子给他垫腰,否则怕他躺的太久,又哪么个坏脾气,混身的肉都要烂掉。
郭嘉这些日子每天都要抽功夫与两个孩子比试,练力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对战中,让他们懂得他出招时的思路,所以,李昱瑾那个直脑子,如今都知道于背后偷袭,虚招对于前,杀招放在后了。
陪着练了一身的臭汗出来,郭嘉满以为夏晚会站在月台上,至少看看自家丈夫和孩子的雄姿英发,岂料偶然回头,便见她坐在阴凉处,埋头绣的正欢,压根就没朝这边看过一眼。
顿时郭嘉就偃息了,扔了两个孩子自己练着,凑空就跑到了夏晚跟前。
“晚晚,我就私下说一句,你那个祖父,脾气又臭又更,等死还不消停的人,活该活活儿气死自己。我和甜瓜都在这儿,你的眼睛在何处?能不能多看我们一眼,少做这些针线活儿,难道宫里没人给太上皇绣个糜垫子?”
白袍沾着黄沙,鼻尖上浸着一层子的汗珠,他笑起来,依旧顽皮的像个大男孩子一样。
夏晚抬起头来,于发间润了润针,道:“毕竟半截子入了土的人,何必跟他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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