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郭嘉半年前去甘州之前,她趁着他不注意,抢了他身上的玉。拿玉作要挟,要他到皇上面前去相求,待他从甘州回来,就与她成亲。
郭嘉断然拒绝。于是文贞假意要摔碎那块狗玉,以此相逼,逼的没办法,郭嘉于是点了头,答应回长安之后就求皇帝赐婚,成全他们的婚事。
不过最后,文贞并没有把那块狗玉还给郭嘉,她扮了个鬼脸,转身便跑。
她是得到过郭嘉承诺,并且满心满意以为他回来之后必定会求皇帝赐婚的。而且,两年的朝夕相处,他怎能就这样抹去?
徜若他从此和李昙年相亲相爱,那她这两年多的付出又算得什么?
寝室中。
在文贞走过来的那一刻,郭嘉就把灯台给吹熄了,而且,他就堵在门上,不准夏晚开门。
黑天黯地的,夏晚拉了几把拉不开门,哑声道:“郭六畜,让我出去。”
郭嘉顺手一搂,就把夏晚给搂到了怀中。他身上有股子甜瓜身上的奶香,大约入宫之前,曾抱过孩子,孩子的味道,于母亲来说总是格外好闻的,她多日不见孩子,想的厉害,于是深嗅了几口。
“还想不想你阿耶能回来?”郭嘉在夏晚耳畔吹了口气,将她往里推着。
夏晚当然想。
“想不想他有一天坐到李极的那个位置上?”郭嘉又道,摸着黑,他把她压到了方才放着沓沓的那梨木香案上。
夏晚心说,李燕贞的血统都还未分明,更何况有太子,有李昱霖,李燕贞又怎么可能当皇帝?
她摇了摇头,一只手叫郭嘉的大手揉上,轻轻揉了两把,他的手带着她的手,抻平,一直勾到香案的另一侧,压她抓好那香案,在她耳边悄声道:“只要你敢想,为夫就能替你办得到,敢不想想。”
夏晚伶仃半世,在红山坳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家人是什么样子,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李燕贞那样一个父亲,也没有想过会有李承筹那样的伯父,和李极那样的祖父。
这是个畸形的家庭,祖父权欲熏心,叔伯是虎狼,而父亲则是一头正直的,被虎狼所围攻的狮子。从皇帝不顾一切开始宠爱明月公主开始,李燕贞其实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活着称帝,要么,就只有死,也就难怪明月公主死的时候一再请求,想让李极立李燕贞为太子,因为明月公主深深知道,她死之后,儿子除了当皇帝,没有别的活路。
她道:“我父王都不曾想过,你也不要想了,那是要杀头的大罪。”
郭嘉低声的笑着,把她一只手也抻平在香案上,这姿势像极了每每夏晚发怒,要打儿子时,给小甜瓜的架式。
夏晚听到外面哗啦一声纸页翻过的声音,也知道文贞还未走,就在外面坐着。不知道怎么的,竟就有些偷奸的意味了。
她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心说若是文贞执意不走,在外面坐上半夜,她倒要看看郭嘉要出去的时候,究竟有什么脸面对文贞。
她这幸灾乐祸还没完了……鸡腿
第106章
漫天风雪的。文贞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栖凤宫。
她可以肯定当时郭嘉就在寝室里,李昙年也在,显然,郭嘉从襄阳城一回来,冒着大不讳的罪名私自跑进宫,就是去会李昙年的。
他早把给她许诺的婚约给忘了。
周皇后本来正在和太子生气,见文贞一身的雪沫子,愈发恼火:“伺候郡主的人了,怎的让她身上沾了雪,冻病了可怎么办?”
文贞解了身上的综红面的斗笠披风,柔声道:“祖母,不关她们的事,是孙女起了顽心,想踏踏雪而已。”
她回头,见地上跪着个与李昙年有七分像的少女,笑道:“我父王是不是又闯祸了?”
不用说,肯定是太子入宫,又染指了皇后身边的宫女。而这位陆莞莞,文贞记的不错的话,可是他们东宫对付李燕贞的杀手锏,徜若李燕贞的身世最终被厘清,被皇帝承认,而李燕贞也将威胁到太子的东宫之位的话,这陆莞莞,则可以帮东宫一举除掉李燕贞。
她柔声劝周后道:“我父王的人您还不知道吗?他就那么个人,徜若您不放心,让莞莞到我那寝殿里贴身侍奉吧。”
能做郡主的贴身丫环,当然就可以躲得过太子那双咸猪手了,陆莞莞一听,兔子一样,耳朵都乍起来了。
周后瞪了跪在地上的陆莞莞一眼,陆莞莞立刻道:“奴婢多谢郡主抬爱。”
文贞笑道:“下去吧。”
待陆莞莞走了,周后闷闷道:“你们都还小,不知道当初你祖父是个什么荒唐样子。本宫做为他的原配发妻,入这栖凤宫整整三年都不曾见过皇上。有一回你父亲在御花园里游玩,叫他和明月公主撞见,他竟说,这是那一宫新来的小内侍,模样儿倒还生的可爱。”
说着,她轻嗤了一声,脸上露出极为渗人的笑来,平淡的,就仿佛复述的不是自己的过往:“他凭借着我父亲才能起兵,才能得皇位,到最后他连我的儿子都不认识。文贞,皇祖母的悲凉和屈辱,沉在这五六十年的岁月之中。”
文贞早听周后唠叨这些事情唠叨过八百回,应付道:“孙女知道皇祖母的苦衷,比谁都知道。”
周后摇头道:“你不懂,本宫与李燕贞殊死不能两立。承业一条命才换来李燕贞的血统存疑,本宫只要活着就不许这个案子翻过来。你可得坚定站在我们一边,否则的话,李燕贞的血统要正翻过案来,他就死不得,他不死,本宫和你们东宫就是一个笑话。”
文贞轻轻叹了口气。非但她,只要是个女人,应该都能理解周后的痛苦。叫丈夫踩着肩膀登上帝位,然后替他生养儿子,他却宠爱着别的女人,虽说尊她敬她,可也拿她当块木头牌位一样,从来不曾给过一丁点的怜爱。
她蓦然似是想起什么来,疾然起身,又出了栖凤宫。
出了栖凤宫,她原是想去百福殿的,走到半途又止步,于大雪中踏出一条道来,直奔青睐殿。
青睐殿是宫中藏书,存放陈折的地方。在太极殿的后面,也是翰林学士,以及伴驾的近臣们过夜里休息的地方。
文贞若猜的没错,郭嘉出不得宫,肯定就在青睐殿中。
她时常在御前,打小儿前朝后宫跑的,熟门熟路就进了青睐殿。
甫一进殿,便听见御前大太监马平的声音:“乖乖,郭侍郎,今儿咱家可是捏着一把汗的,不过那东西皇上确实喜欢,还让咱家把那献宝的人也召进宫来,说要他当着皇上的面儿,再种一个出来,必得要种成晨曦公主那样子才行。”
文贞穿着薄绣鞋,悄无声息的进了殿,躲在一处折架后面,便见郭嘉穿着件布面青袍,单负着一只手,正站在折架前低头笑着。
穿过架子,她能看到他略尖的下颌,笑出极为动人的褶子来。
自他从甘州回来,整个人就不一样了,身上没了那种极端的锋芒和狂妄,平和了许多。但无论他是狂妄还是温和,文贞都喜欢他的。
这比她长七岁的男人,真真是她的魔障。
就在傍晚,按理说皇上该为她和郭嘉赐婚的,但恰好当时就叫马平给打断了,说是有人献了宝进来。文贞当时就觉得是郭嘉捣的鬼,出去一看,是有人贡了只葫芦进来,不过,并非普通的葫芦,而是一只生的与弥勒佛祖一模一样的葫芦。
葫芦代表着福禄,又还是自然长成的东西,皇帝一看就喜欢上了,赞不绝口,只夸这宝献的好。至于她和郭嘉的赐婚,就又被打断了。
一回又一回,只要皇上想赐婚,总能被打断。她可以肯定当时在百福殿,那乌鸦肯定是梁清干的。
梁清和郭嘉好到几乎要穿一条裤子,而且他对于李昙年有一种别样的关怀,那种关怀里藏着深深的罪恶感,是一种施恶者对于受害者的怜悯,那种怜悯,他深怀着不敢说出来,所以才敢胆大包天到在百福殿后面帮郭嘉放乌鸦。
其目的,是为了帮李昙年,而非郭嘉。
也正是因此,在御苑射猎时,皇帝眼睛不好,见远处枯草从中有一抹白色闪过,问她是甚,她明明瞧见了是梁清持剑卫戌在哪儿,还是故意说成了兔子,所以,皇帝才会一箭过去,射穿他的小腿。
至于那只生的像弥勒佛的葫芦,在文贞看来也不过奇巧淫技而已。套个石膏做的弥勒佛的模子在葫芦上,葫芦长着长着,可不就成了弥勒佛的样子。
但皇帝老了,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炼仙丹,求长生,求福求禄,所以郭嘉最懂老人心思,牵着皇帝的鼻子团团而转。
文贞站了许久,又听马平笑呵呵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郭侍郎,皇上那赐婚的诰券一直收着呢,怕你是躲不过的,咱家提醒你一声,只怕明儿的家宴上皇上依旧要赐婚。
咱家好几日没有好好儿睡过一觉了,得,趁着今夜皇上不要咱家伺候,咱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去。”
郭嘉轻轻唔了一声,两手抻平在桌案上,于那一叠叠的陈折上往上扫着。
他给甜瓜和昱瑾请的先生沈钰是和他同一科的进士,是汉中人氏,从沈钰往上溯,二十年中出过三个进士,家学渊源极深,他父亲沈辞一手颜体书的极好,还在沈钰之上。但沈家的人都有个坏毛病,写奏折时,字写的出神入化,真正去求书法,让他专心写,写出来的则不尽如人意,所以郭嘉于这陈折中翻翻拣拣,正在找沈辞当年的书法,要给甜瓜拿去做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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