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陛下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管以前多么谦逊的人，一旦登上帝位，被人山呼万岁万万岁，都会有些飘飘然，齐凌也如是。
何况他本性便不是多么谦逊的人。
“二哥，和他相认之初，他还曾说过让你辅佐彦儿继位。”
“傻姑娘，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皇位于陛下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对于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如何许诺都无伤大雅。可一旦真的登上那个位置，便会发现，根本不能轻意舍弃。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皇帝中途禅位。不都是希望自己长生不老，永远坐在龙椅上吗？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卫宸语调有些唏嘘。
“那二哥呢？你明明有机会飞黄腾达的。先帝在世时，是真的看重你的，如果你那时顺从先帝，先帝也不会始终防备着二哥，早就给二哥加官进爵了。”
卫宸听到暖玉所问，笑的十分得意。“那是因为二哥心中，你比权势富贵来的重要。”
暖玉发现自己和卫宸说话，不管说的是什么话题，最后都能被卫宸扯到他自傲的专情上面来。
什么权势如浮云，富贵如云烟。
于他来说，云烟浮云都无甚区别。他要的，唯她而己。
虽然卫宸总会把话题带偏，可是暖玉每次听完，还会觉得心跳加速。别的男人说出来，那是油腔滑调，可是卫宸却是说到做到。
为了她，他确是舍弃良多。
“我明天和二哥一起入宫。我们父女，总是要见面的。”
“也好。去见一见他吧。这阵子太过操劳，御医说如果长此以往，定会伤身。劝一劝陛下，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循序渐进。如今和他登基前比起来，已经是一片大好了。”
做为皇帝，齐凌比先帝齐牧强上百倍。
他是真的忧国忧民，所思所想皆为百姓，只是对于暖玉这个女儿和齐彦这个儿子来说……
他这个父亲，其实有些欠佳。
时到如今，齐彦还住在楚府。
自始至终齐彦的存在对齐凌来说，似乎只是后继有人。
齐凌对齐彦，甚至不及他对暖玉。暖玉好歹是他心爱之人生的女儿。而齐彦……想到林赫因齐凌一句相邀而出仕，林老爷明明已经辞官在家颐养天生，如今也天天上朝，替齐凌分忧。
“如果可能，劝一劝陛下……还是早些接彦儿回宫。”
提起齐彦，暖玉不由得轻叹。“彦儿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她们姐弟，其实同病相连。
“彦儿还有你我。有疼他的外祖父母和舅舅……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们在，可保彦儿万全。”
“我答应了王妃，一定会照顾好彦儿。二哥，多谢。”
“夫妻之间，何谈谢字。”
翌日，暖玉和卫宸一起入宫。
齐凌如今后宫空虚，连个正经的主了都没有。暖玉这个公主进了宫门，便被宫女簇拥着去了后宫。
齐凌将暖玉安置在复建后的文谨宫中。
一干宫女战战兢兢的分列左右。芷香实在看不得这些人一幅谨小慎微的模样，挥手将宫女屏退。“夫人，这文谨宫和未失火前一模一样呢。连宫中的摆设都几乎一样。”
“……先帝对娘娘还是有情的。”文谨宫是齐牧在位时下令修建的，那时齐国已现乱相，朝臣劝齐牧不要如此劳师动众。
人死都死了，再重修宫殿也于事无补。可齐牧坚持，最终重修文谨宫。
宫中一草一木，几乎和先前一般无二。暖玉望着面前的一切，心中一声叹息。
缘来缘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就在芷香话音落下之时，殿外一声冷哼。惊得芷香脸色微变。然后只见一身龙袍的齐凌信步迈入殿中。暖玉带了芷香和芷云两个丫头。齐凌目光冷冷的看向二人。“刚才哪个丫头信口胡言？”芷香被吓到了，以前齐凌也曾去楚家探望暖玉，每次前来，都十分规矩守礼，对下人虽有几分倨傲，可从不会像此时这般面带冷意。
芷香和芷云头垂的更低了，谁都不敢开口。
暖玉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然后起身给齐凌行礼。
齐凌脸上神情这才缓和了几分。
第八百九十九章 宫中相见
第八百九十九章宫中相见
“你身子不便，免礼吧。”暖玉谢过。
“陛下这是才下朝吗？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齐凌脸上神情不算好看，可想到暖玉难得入宫一趟，还是勉强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
“刚才哪个丫头说先帝对谨妃有情？依朕看，不过是怕睹物伤情，这才让人重修了文谨宫，与其看着满地狼藉，倒不如对着旧时的文谨宫。如果是朕，也会选择重修文谨宫的。”芷香和芷云不明所以，尤其是芷香，自己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就惹怒了新皇。
“这里是皇宫，自然是能放着一块黑呼呼的空地。与其建个新宫，又要找匠人画图，又要找人堪舆。不如按了旧样的文谨宫重建，省时省力。”
齐凌点点头。
觉得暖玉这个女儿还算贴心。
今日在殿上，几个老臣吵的不可开交。偏偏卫宸在一旁袖手旁观，他开口询问，卫宸竟然一幅左右皆可的神情。
朝廷缺的是有才干的能人，不是和稀泥的和事老。为此齐凌在殿上发了通脾气。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便是暖玉今日入宫来探望他了。
可一开口那句陛下……
如果是义女，这么称呼倒也无可厚非，若她死皮赖脸的称他‘父皇’，齐凌倒觉得对方太过功利了。
可是陛下二字，从暖玉口中唤出，听在齐凌耳中，却刺耳异常。
“这话还勉强像个样子，以后要约束你府中的丫头，若再这般口无遮拦……朕便派几个宫中的老人去你身边服侍。”
“是。”
暖玉俯身领命。
一旁的芷香和芷云自知是自己连累了暖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齐凌看着面前一站两跪的场面，突然便觉得烦心，他挥挥手。“你们出去候着，朕和暖玉有话要说。”
两个丫头领命。
直到殿中只有暖玉和齐凌二人，齐凌才有些失落的开了口。“暖玉，你在怪朕吗？”
暖玉摇头。“陛下何以这么认为？”
“你为何久不入宫？而且一口一个陛下的唤着，暖玉，你是朕嫡亲的女儿，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朕都给你。”暖玉定了定神，心道怪她不唤父皇，他自己不也一口一个朕字。何曾在她面前自称过父皇。
以前齐凌在她面前，暖玉总能察觉出几分小心翼翼。
那时齐凌对她这个女儿心有愧疚，所以想要皆尽全力的对她好。
可如今父女再见，感觉却大不相同了。曾经的小心翼翼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高高在上。难怪卫宸和她分开时叮嘱她，心里要有些准备。她还奇怪准备什么，如今看来，还是卫宸了解齐凌更甚于她这个女儿。
“陛下初登大位，正是要大展拳脚之时。我这个公主封号，已经惹得很多人颇有微词了。若再口口声声唤着父皇……那才真的是不知轻重。陛下，我们父女，彼此心知肚明便好，何必拘泥于一个称谓。”“你是朕亲生的女儿，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称为父皇才是实至名归。”暖玉心中轻叹，心道重头戏来了。
真如卫宸所言。
皇位会很快改变一个人。让他失去理智，甚至会被万民朝拜，山呼万岁的声音所迷，真的以为自己会活个万岁万万岁。
“父皇可以下诏，全而告之，我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可是我的母亲呢？陛下要怎么说我的身世？若不提母亲，我又为何成为楚家的小姐。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当务之急，是济北陆安两道之危。待解了南北之危，齐国度过这场大难，我们再议我的身世好不好？”
“朕打算把文涵这个名字还给你姑姑。楚家当年有两女，一嫡一庶。你的母亲便是庶出的楚家小姐楚文涵。”
“一没媒妁之言，二无婚娶大礼。便平白的多了我这样一个女儿……陛下是打算让楚家颜面尽失？还是打算把姑姑的名声彻底毁了。”
“当日在甘宁道，我们曾拜过天地。”齐凌解释道。
“陛下只娶过一个妻子，便是己故的林玥琋。”
“……暖玉，你执意要当这个楚家小姐吗？”
暖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明明入宫前，卫宸千叮嘱万嘱托。不要和齐凌争执，可是如今的齐凌……“父皇，请顾念着女儿和姑姑名声，请保全楚家和林家。父皇需要他们以保大齐江山永固。”
暖玉一句父皇，让齐凌神情一凛。
随后面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来。
“你的顾虑父皇明白，可是父皇觉得亏欠你们母女良多。如今登基为帝，想要给你们世上最好的一切。暖玉，你能明白父皇的苦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