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最笨，可楚老将军坚信，笨招有时候比聪明人想的法子更好用。
至于楚文靖……
既然太子能买通内侍，他自然也能替妹妹的宫女喊声怨。
家中，楚老夫人陪着暖玉，时而抬头看看天色，时而露出焦虑的神情，看着楚老夫人明显心不在焉的神情。暖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祖母，祖父和父亲呢？”
“……他们，他们出门访友去了。你也知道你祖父最是闲不住，京城有不少你祖父的旧友……”
“父亲也去访友了？是去了林家吗？父亲的至交，似乎只有林家舅舅一个。”楚文靖十几岁便跟在楚老将军身边。京城除了个林赫，还真的没交到时什么挚友。楚老夫人迟疑片刻，点头。“是啊，去林家了。”
“前几天舅舅来过，说是要陪着林家老爷夫人去寺中还愿，林家老爷和夫人还要在寺中住上几天。已经回来了吗？”
听到暖玉的问题，楚老夫人轻叹。
一个谎，通常要十个谎来圆。暖玉向来是个精明的，说话也十分有分寸，从不会让人为难，今日这般追问，怕是……“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了？”
楚老夫人一直觉得要瞒住暖玉什么事，实在很是困难。有时候不必有人开口，凭着一些蛛丝马迹，暖玉便能将事情猜出个七八分。余下那两三分，只等她动脑想一想，也便清楚了。暖玉也没瞒楚老夫人。直接点了头。“昨晚祖母出门时，我便醒了。差人问过王述，便知道了大概……”芷香那件新袍子，怕是要做无用功了。暖玉本不想和楚老夫人提起这些人，就像韩妈妈所说，楚家有祖父和父亲，任何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她前面。
可今天楚老夫人脸上异色实在太明显了。
暖玉想装做看不出都没机会。
“你说咱们楚家是不是气数将尽……这事方了，那事又来。昨夜卢大人来示警。似乎宫中有人向齐君告发了你姑姑，说她夜会凌亲王。”
什么？
暖玉有些吃惊。不过吃惊过后，又觉得能让祖父和父亲一大早出门，能让祖母面露忧色的，似乎也只能是这件事了。
她昨晚隐约猜到了，只是没有证实。
“依孙女看，气数将近的是齐家。”
“暖玉，不可妄言。”虽然屋中只有她们祖孙，可这话……还是不能轻意说的。
“这里只有祖母，我和祖母说话，不需忌讳那么多。祖母，齐君若是这样继续下去，国将不国。齐君这皇位，怕是也坐到头了。”
暖玉声音很小，只有祖孙二人能听到，楚老夫人倒也没再指责暖玉，而是缓缓点了点头。“是啊。怕是京中不少人看透了这点，暖玉，你可知卢大人为何星夜而来？因为林家，和我们楚家交好却是不假，可真正的意图，怕是他也在找活路呢……眼下，京城多少人在观望着？谁都不想当那个振臂一呼之人，可又都不甘心落于人后。暖玉，这世道啊，已经乱了。”
源源不断的有灾民来到京城。
然后和京城外的灾民混在一起，在京城四周游荡着。
朝廷设了粥铺，熬的粥虽然稀了些，便好歹不至于饿死。
流民越来越多，他们每日在城外吵闹着要进城。守门的护卫拦了一波又一波。眼瞅着京城四周，搭的都是简易的茅草棚子，那些流民大有不让进城，便在城外安家的意思。
第七百六十三章 气数将尽
第七百六十三章气数将尽
对此，朝廷却拿不出一个章程来。
有人主张驱逐，可是驱往哪里却又没法决定。
赶回老家？老家闹灾荒，他们才举家逃难来此。
傻子都不会回老家等死。就近找个镇子安置？这么多人，而且人数与日俱增，别说填饱肚子了，每个人每天一碗稀粥，朝廷都快供应不起了。更何况把所有人迁到就近的镇子。根本就没法安排。
每天朝堂上议，可是每天都拿不出个法子来。只能眼看着有人冻死，有人饿死，转眼死人生前占的地方便被新的流民侵占。
便这么周而复始。
这时候齐君如果有功夫追究所谓的谨妃夜会凌亲王，那离亡国之日真的不远了。
暖玉也不知道齐国为何走到这一步。印象中，前世凌亲王造反，最后败于卫宸之手。大约十年后，齐君殁，太子治继位，国号承坤。承坤十年，她病故，享年三十六岁，齐家一直稳坐皇位。这些她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昨晚噩梦后，却隐隐约约的记了起来。
重活一世，难道连皇帝也要换个人来坐。
暖玉表示这个变化有点惊人，她从未认真想过，一时有些发怔。
见暖玉沉默，楚老夫人以为自己话说的重了。其实她无意斥责暖玉。只是有些话心中明白，却不能说。不过只有她们祖孙，说说也无妨。“京城如今乱的很，齐君想尽法子粉饰太平。拼命的往诸道送监察官员。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不会因为突然来了个管药材的伙计便能不药而愈。终究，需要对症下药。乱，也不是一下便乱起来的。这么多年，朝廷行事向来虎头蛇尾的。齐君喜欢人称赞，造就了一众只知道阿谀奉承之辈。以杜淳为首的那帮官员，他们会什么？书没读几年，靠着家族蒙荫出仕。在朝上除了溜须拍马，只会喊陛下万岁，陛下英明。靠着这些奸邪之辈，朝廷气数早晚会尽的……”
楚老夫人也非平常内宅妇人。
她可是将军夫人。
一人独撑楚家二十几载。若不是齐国女子不能征战杀场，楚老夫人怕是会背着弓箭，和楚老将军一起御敌。
这番见识，平常男子或许都比之不上。
暖玉认真听着，小脸上神情十分凝重。“祖母，二哥若真的……”“傻丫头，宸小子不管有什么打算，楚家上下皆认可。你不必多想，我和你祖父一早就看透了。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必再举家逃难……易子而食那等事，不要再发生了。”
说出去简直不敢想像。
可这一切，却都真实发生着，只和他们隔了一道巍峨的城墙。
也许，真实情况比这还要更惨烈。
楚老夫人随后和暖玉说起楚家父子的打算。暖玉有些心急的开口。“齐君本就对祖父十分忌惮，定然不会允许祖父此时离京的。祖父这般在殿上当着朝臣的面再次开口，齐君怕是会觉得祖父倚老卖老，齐君本就不是大度之人，一怒之下，祖父怕是要被责罚。”
这法子放到平日，用一用倒也不无妨。
可如今，京城内忧外患。
诸道皆乱，流民遍野。
淮阳道那捷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齐君怕是没心思和楚老将军周旋。
至于楚小将军的打算，暖玉觉得尚可一试。
“我也担心你祖父行事没个轻重。”
“齐君便是大怒，眼下也不会严惩祖父的，齐君向来要面子，这时候对祖父下手，岂不落人口实。只是祖父这么大年纪，在殿上受几句羞辱再所难免了。”“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你祖父皮糙肉厚的，不妨事。只是依你之见，齐君接下来会如何？”
“我猜暗中向齐君开口举报姑姑之人。多半是姑姑宫中有些地位的宫人。文心和文蕊对姑姑忠心无二。姑姑离开时若是将她二人安排出宫便好了。姑姑本是一番好意，让齐君照抚二人，不想齐君竟然把二人安排在自己身边，怕是姑姑也没有料到吧。不是这二人，那便只能是先前在听雨轩当差的那个嬷嬷了，她从听雨轩一个打扫婆子，成了文谨宫管事嬷嬷。好日子过习惯了乍然又回到旧时，必是不甘。若真的是她，齐君必定不会尽信，会再暗中找证据。而文心和文蕊便要遭难了……屈打成招这种事，历来屡见不鲜。祖母想法子探一探，若是那老嬷嬷突然不见踪迹，必是她背后生事。文心和文蕊若被严刑拷问，便让父亲寻个因由，便说……说夏皇后公报私仇，暗中加害己故谨妃身边的宫女。父亲这御状，也便靠的顺理成章些。”
楚老夫人点头。
派人去给楚小将军传信……
两个时辰后，楚家父子回来。果然如暖玉所猜那般，楚老将军灰头土脸，蔫头耷脑的。
楚老夫人追问之下，果然和暖玉所说一般无二。楚老将军当殿提出要带着老夫人出京寻访故人。
齐君以非常之时，不宜出京为由挡了下来。
楚老将军再开口……
还未等说完一句话，齐君便大怒。一把挥下了案上的奏折。
随后冷声斥责楚老将军一把年纪，行事却不知轻重，总之，楚老将军自觉脸面皆丢了。他没想到，齐君竟然真的不管不顾的和他撕破了脸面。
“……暖玉刚刚还说，齐君这次怕是会在殿上大发雷霆。倒真的和暖玉所猜不差。看来你这笨法子，不适用啊。”
楚老将军叹气。
“早知道便问一问丫头了。如今可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不过是想出趟京城。怎么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