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暖玉问。
楚小将军竟然红了眼睛。
“那孩子比你小上两岁。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从他脸上能隐约看出几分你姑姑的模样来。再加上他手上有信物，他的出身并无值得怀疑之处。只是他说的话……暖玉，你姑姑，已经去了。去年冬天的事……”楚文靖这话一说，暖玉登时一个激灵。去了是什么意思？楚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女儿，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这事情让祖母知道，她怎么受得住？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孩子也说不清楚，只说有官兵强闯进他家，你姑姑夫妻开了间小客栈，平日里都是男人在外面迎来送往，那天男人病了，你姑姑便在前面招呼客人。不想进来一队官兵，似乎垂涎你姑姑的美色，你姑姑最终为保清白，撞柱而亡，她的男人闻声赶来，见到妻子惨状，不要命的冲向那些官兵，最终被乱刀砍死。那孩子因为白天要上私塾，躲过了一劫。”楚文靖说起这些时，眼睛是血红的。那可是他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十几年不见，他这个当兄长的时常惦记着，可是为了楚家，为了怕露出马脚，为了保住妹妹夫妻的性命，他甚至不敢靠近淮阳道。他怕自己一个按捺不住，便会不管不顾的去探望妹妹。
他一直告诉自己。也告诉二老，妹妹小两口日子过的很好。
这样另一个妹妹的牺牲才值得。
这话一出，暖玉惊得心脏显然跳出来。
她虽然自幼流落甘宁道，可细数起来并没有真的受过什么苦。她从小模样生的好，虽然也会招人觊觎，可是小时候有卫家护着，年长此回到楚家，楚家父子在前，谁敢打她的主意。而后嫁给卫宸，卫宸虽然官当的不大，却十分有手段，也没谁敢堂而皇之的打她的主意，所以乍听自己的姑姑竟然落得那样一个结局……暖玉觉得不敢置信，心想一定是弄错了。或者那孩子身份存疑，怎么会发生那么惨烈的事呢？
好歹是将军府出去的小姐。
便是隐姓埋名，也不该落到那么一个境地啊。
“……会不会父亲听错了，或是，那孩子说错了。父亲，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楚文靖定了定神，望着面前难掩慌乱的暖玉，心中又酸又涩的。两个妹妹，他有两个妹妹，可两个妹妹却没一个命好的。
当初他如果不点头，不去做那李代桃僵之事。是不是？是不是她们二人都会有个好结局。
没准真正的文涵会等来齐凌，文谨入宫，也许她那直白率真的性子，会让齐君偏爱。
文涵也不会在宫中度日如年，文谨也不会年纪轻轻命丧黄泉。
他倒希望自己是错的，可那孩子拿着文涵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着世道艰难，未雨绸缪，为防自己出了意外，孩子无可依托，所以提前写了书信藏在家中隐蔽之处。
他们夫妻出了事，那孩子走投无路，最终来京城投奔楚家。
“事已至此，我想把那孩子安置在拢月轩中。她是你弟弟，这事，暂时不要让你祖母知道。若是有人发现，便说，便说是收在身边教导雕工的。”暖玉点点头，拢月轩中多的是空房子，而且整个楚家，拢月轩最是隐蔽，楚老夫人轻意也不会踏足。
“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父亲有什么打算？要亲自去一趟淮阳道吗？”
楚文靖冷冷的点头。“自然是替他们夫妻报仇雪恨。”
这事不容楚文靖逃避。
那孩子说因夫妻二人得罪了当地的兵士，没人敢出面替他们夫妻收尸。
他只能连夜挖了个坑，草~草将夫妻二人葬了。他楚文靖的妹妹，便是走，也要风风光光的。
“这时父亲若出京，怕是会引起事端。”暖玉也知道劝不住楚文靖，可此时楚文靖出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一边是皇命的楚家上下安危，一边是惨死的妹妹。暖玉知道难，很难，换了谁敢很难抉择。
楚文靖沉默良久。
他恨不得不顾一切反了那个皇家……
可是他的亲人都在京城。另一个妹妹还在宫中。除了按捺，除了忍，他不知道第二条路怎么走。“暖玉，父亲是不是太没用了。”楚小将军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哪怕年轻时的经历也算十分惨痛，可他从未让自己置身过痛苦中。发生便发生了，痛苦自责不能改变分毫。他只有接受，然后努力调适，让自己活的舒服些。
可这一次，无论怎么安慰自己，他还是觉得心痛如绞。
暖玉摇摇头。
“不，父亲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父亲要保护的是整个楚家……还有宫里的姑姑。”
自从卫宸离开后，楚家四周总会出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那些人似乎没有隐蔽的意思，堂而皇之的守在楚家四周。意思很明显，他们在监视楚家。至于谁能这么胆大妄为，似乎除了宫里那位，再无第二个人选了。齐君明目张胆的派人盯梢楚家，这时候楚家若有动作，自然是……送羊入虎口。
第六百七十八章 景衡
第六百七十八章景衡
“那人在街上拦下父亲，身份可暴露了？父亲带人进府，可有人察觉？”
楚文靖想了想，摇头。“那孩子只是突然冲出来，然后一下子扑到车辕上，说了‘文涵’二字。我故意发火，责他胆子太大，竟然敢惊了楚家的马。便让人绑了他带回府中，看着像是要不依不饶的追究那孩子的冒失之过。”
想必齐君也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小插曲。
父女两个最后商量，这事暂时瞒着楚家二老。二老因为卫宸出征，已经够记挂的了。这时候如果知道女儿出了事，只会雪上加霜。
楚文靖也知道这仇眼下没法报，他之所以告诉暖玉，只是觉得这事太大了，自己一个人背不了。哪怕暖玉是楚家年纪最小的一个，可是楚文靖有种感觉。整个楚家，怕是暖玉才是最坚强的那一个。她从小到大经历的太多了，即使到了京城，其实安宁日子也没几天，嫁人才多久，卫宸便出征了。他能看出暖玉担心卫宸，可小姑娘每天照例去哄祖父祖母，照例在他这个父亲面前笑口常开。
多懂事的姑娘。
出了事，楚文靖本能的便来了拢月轩。他也知道自己强女儿所难了，可是，这事真的太出乎意料了，他一个若是憋在心里，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闯下大祸。
告诉暖玉，算是让暖玉帮忙分担一半。
他确是自私了。
楚文靖起身，说要去处理一下那孩子的事，然后会把那人送来拢月轩。
暖玉想了想，感觉这事如果始终憋在楚文靖心里，会把他闷出病来的。而且报仇这种事，也不一定要楚文靖亲自出马。“这事，告诉凌亲王吧。问一问那里什么情况，然后我写信将这事托付给二哥。”
交给卫宸来办？
卫宸自然有这个本事，可是此时卫宸怕是脱不开身。
那夏琰是个刚愎自用的，卫宸初来乍到，定然会被排挤。何况那出事的镇子似乎并不在行军的途中。
“父亲放心，我有分寸。在我心中，二哥最重要。我会要信中叮嘱他的。这事能办便办，不急在一时。”
楚文靖点点头。
心事重重的出了拢月轩……
大概一个时辰后，他果真带了个年轻的公子进了拢月轩。
暖玉起身相迎。
那人和楚文靖一起走进拢月轩，身形消瘦，身量比楚文靖矮半个头。比起暖玉来，要高上一些。
观那人相貌，眉眼前却是隐隐带着楚家人特有的清俊之气。
难怪父亲不怀疑少年的身份。称呼少年已经有些勉强了，毕竟他比暖玉还高些。
那人见到暖玉，有些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虽说模样十分书卷气，可是神情间却带着拘谨。比起暖玉来，他反倒忸怩的像个姑娘。“衡儿，这是舅舅的女儿，长你两岁，你唤她一声姐姐。”
“姐姐。”暖玉轻声应了。
楚文靖似乎也觉得把这人交给暖玉，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这人站直了，比暖玉还高小半头呢。
只是他自始至终表现的都十分软弱。
让楚小将军颇有几分不知道怎么和他搭话的窘迫。他又怕事情败露，思来想去，拢月轩最安全，这才想着把人托付给暖玉。
暖玉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这里屋子多，随便收拾一间给他安身便是。
她身边丫头婆子围着，又不是整个院子里只他们二人。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何况人家刚失去父母，确是可怜。
“这孩子姓景。单名一个衡字。”楚文靖介绍道。
景衡有些拘谨的抬头看了一眼暖玉，然后小声道。“姐姐可以唤我阿衡。”
暖玉复又点点头。“阿衡，你暂时住在这里，我已经让丫头替你收拾好房间了。你跟着丫头先去安置，一会和我们一起用晚膳。”
景衡小心翼翼的看向楚文靖，见他对自己点了头，他才对暖玉点点头，然后由秋莹领着前去安置。
